何正南办案的速度真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用一个时辰,鱼仙珍就被查封了,老板孔谊和他的伙计全被逮了起来。孔谊直呼冤枉,他的鱼仙珍在京师开张了十多年。每年卖的长江三宝,特别是河豚,数不胜数,从来没出过事。而他的厨子也跟了他十多年,闭着眼睛都能把河豚内脏完整取干净。何况上桌的河豚都是清蒸熟透的,不可能带一分毒性。
何正南管不得他的狡辩,晋王既是吃了他的河豚身亡,必得有他来负责。要他把他亲属家眷及店里所有伙计都交代出来。孔谊匿报了一个儿子,立即遭到一顿严刑酷打,只得含着血泪把三代以内的亲戚房门都吐了出来。
何正南这就按着名单把人逮齐了,却发现有个叫张峰的伙计失了踪。孔谊说,他的几个老伙计还在家过年,可今年看着生意特别好,就在集市里临时寻了几个人过来帮忙,张峰就是其中一个。要他再往细里说,一个才干了几天的佃工,孔谊再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张峰正巧今天有事,没来上工,逃过一劫。也许他就是下毒之人,得手之后,销声匿迹。也许……,怎么会这么巧?允炆看着描摹出来的张峰头像,普普通通,丢在人海里只怕也没人认出来。
想着晋王几天前就在说要吃河豚。只是天气还不够暖和,没到大量上市的时候。他便着人京师寻遍,才寻到了鱼仙珍。鱼仙珍说他的河豚都是从入海口捕来的,成本高些,不过全京师也就他家有,想吃时新味就得找他家。晋王这才与他下了订。
而几个佃工也是为了应付宴席找来的。如果真有人要谋害皇子,这倒不失为一个好计策。只是,为何是晋王?只是巧合,还是特意?一般人谁有胆子起这样的歹心?不会是秦王,秦王要谋反还得依仗他这位同胞亲弟弟。那么,纵观皇城,全天下,只有燕王有这样的心机和动机,只怕他下一个要对付的将会是秦王,然后就是自己。
允炆苦笑一下。想起燕王种种,无论挑拨离间还是口蜜腹剑,他都称得上一把手,可是自己就是抓不住他的把柄。燕王的计谋心机真是滴水不漏,百无一疏,不服不行。
忽然又想起那可怕慎人、牵连甚广的蓝玉案,若没有燕王明里暗里的推波助澜,仅靠锦衣卫的一面之词如何做实?蓝玉曾经不止一次的提醒父王要他提防燕王,却不曾想燕王怀恨在心,设计先下了手。而那告发之人蒋瓛,时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却在事后不知所踪。可见蒋瓛与燕王定有牵连。可是,全都寻不得一点真凭实据,真正一只老狐狸。
幸好皇爷爷悬崖勒马,撤销了锦衣卫。只是那些冤死的灵魂,只得由他们自己造化了。允炆想到这,心里不由得揪了一下。想自己肩负的重担,皇叔们虎视眈眈的眼睛,真想找个渺无人烟的地方遁了去。可是一见皇爷爷信任依赖的眼神,一想父王的叮嘱教诲,却又教他退无可退。
案子不消两天就审结了。皇上下了圣旨,除了张峰在逃,全国悬赏通缉。鱼仙珍老板及其伙计所有人谋杀皇子罪恶滔天,孔谊和厨子两家十八口全诛,并夷其三族。连给晋王问诊的夏太医也被定了死罪。
允炆一见又是一个灭门大案,只求皇爷爷宽恕,至少夏太医是无辜的。皇上就驳斥他:“庸医最是害人,死一个少一个。”
允炆低下头,再不敢多言。扶着皇上颤着微微的步子躺进躺椅,看着他的身形又佝偻了许多,不由得一阵酸楚又涌上心头。
皇上絮絮叨叨又开始念起旧事,说起旧人。说他与马皇后几个嫡生亲子里,棢儿是最像他母亲。眉清目秀,聪慧过人。他自己都不知有多宠他疼他,从小就请了最有学问的宋濂教导他,还特意单独请了书法家杜环教他习字。就希望他长大了能够文韬武略,辅佐他大哥成就大业。棢儿去封地就藩时,他把自己最喜爱的厨子徐兴祖也给了他,就是知他挑嘴。可没曾想棢儿竟嫌弃徐兴祖还鞭打他,气得自己连夜飞书过去,训责了一番才了事。
“如今倒好,棢儿就薨在了吃上。所以,人要强大,就不能有喜好,喜好这东西最容易成为人的弱点。一旦有了弱点,轻则言败,重则亡国。”皇上郑重得训导着允炆。
允炆点了点头,心想自己从钦定为皇太孙开始,就不再敢有自己的喜好了。他诚恳道:“孙儿的心思全都投在了治国之上,怕只怕自己能力有限,要辜负皇爷爷的厚爱。”
“不怕。如今朝廷异心之人都已剔除,朕让你的皇叔们戍守边疆,你可安心文治大明,坐拥天下。”皇上靠着椅背,看着允炆敦厚温良,年轻又俊朗的脸,眼睛迷了起来,心里泛上一种欣慰让他生出倦意。
“如果皇叔们有了异心呢?”允炆半蹲着,摇了摇他的手臂。
“你觉得如何?”
允炆想了想道:“《大学》有云,知至意诚心正,身修家齐国治,而后天下平。允炆想,凡事从我做起,以德服人。若德不得,就上礼,以礼约之。礼不得,就用法,以法拘之。”说着,便恳切地望着皇爷爷,“这样可好?”
“好,好。”皇上笑着,头垂了下来,已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