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眼睛全瞎了?个个站着跟个木头似的,福宁宫养了一群废物吗?”燕王一进大门就朝边上侍立的宫人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来。机灵一点的就赶忙跑到毓敏身边,把她手里提的水桶接了过去。原来是毓敏在浇花。
“又没多重,用得着这么大呼小叫嘛?”毓敏看着他走过来,白他一眼。
“你别仗着自己年轻,万一闪了腰,可不是闹着玩的。”燕王夺过她手里的水瓢,抓住她手腕,就把她拉出了草丛。
毓敏边走边甩开他的手,正想叫他别放肆,燕王却又先开了口:“天都这么冷了,身上怎么还这么单薄?”
“不要你管。”毓敏恶声恶气道。
瑞姑姑正从外面赶进来,不免也挨了燕王的一顿训责。瑞姑姑一时委屈,索性把毓秀园的苦处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
原来瑞姑姑给毓敏领衣裳去了,可司制房的总管说没想到今年天冷得这么快,主子们的衣裳都在赶,要说韵嫔的还得往半个月以后排。气得瑞姑姑和总管吵了一架,那总管就舞起手来叫她有本事找怡妃娘娘说去。
瑞姑姑又说,现在御膳房那边,他们每天去领菜也领不到好肉好菜肴。薪柴房给的柴火也居然都是雨湿的点不着的,就连蜡烛都是往年淘汰的又细又小的。若是她啰嗦一句,对方就会说,毓秀园那么小,这点蜡烛足够亮堂。气得她真想打人。
毓敏听着,背过身,直拿脸对着天空。等死的人,还有什么好计较?只是一宫人要跟着她陪葬,罪孽又深重了。
淑太皇太妃在东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也叹道:“如今我老太婆在宫里说话也没份量了。”
毓敏这才回过头,扶住淑太皇太妃说道:“皇奶奶已经帮了毓敏很多。若不是皇奶奶,毓敏何以撑到现在?”
“你们女人遇事就只会抱怨,毫无主见。”燕王鼻子里哼起来,大声说道,“要个衣裳有何难?姑姑直接去把布匹领出来,本王带出宫给你做了送过来就是了。想吃甚缺甚也直接出宫去买。瞧瞧你们,笼子里关久了,眼睛就只在笼子里打转,都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快住嘴吧。”淑太皇太妃喝止他,“你还不嫌宫里是非多么?你千万别管,这些都不是你该管的事。没什么事,你就赶紧出宫去吧。”说着,提起拐杖朝燕王挥过去。
“母亲,别。”燕王挡住拐杖,“我好歹还是个藩王,是皇上亲叔,手上十万重兵。母亲这般对我,让人瞧见了,我可要被笑话死了。”
“被笑话死,也比在这里作死的好。”淑太皇太妃不依不饶,直把燕王赶出宫门去了才作罢。不管燕王嘴上如何否认,淑太皇太妃都觉察出了他对毓敏的关心非同一般。她可不想燕王自毁前程,也不想毓敏雪上加霜。
可对燕王来说,每个月只初一十五进宫时见一次毓敏,完全解不了他的相思之渴,只好趁着朝政上有要事多来几趟。他自认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没想知儿莫如母,竟没逃过淑太皇太妃的眼睛。不过,那是自己母亲,他也有恃无恐。只是,这下也教他更小心谨慎,减了进宫的次数。
偏偏这个时候,毓敏又有事找燕王,可见他久久不来,却也是等得抑郁难抒。而这事是有关荣安。
荣安原本就有消渴症,她带进宫的药丸吃完之后,家里也托人给她送过几次。只是自从进了涴衣局,加重了劳作。身心疲惫之下,病情也反复了起来,荣安便把药丸吃成了双倍。可今年却好像服药也没用了,人总是容易疲乏,眩晕。请了医官诊脉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由着自己日益消瘦萎靡。
近些时日,天气骤变。荣安早上起来,刚准备干活,却一个踉跄摔到地上,就再也没能站起来。同屋的人都知道她有病在身,怕她死在屋里,就直接把她抬去了后事房。荣安也清楚自己的事,到了这一刻,她竟欣喜自己就将解脱,离开这病魔缠身的躯体,离开这人情世故的人间。只是她心里还有牵挂,便让后事房的人找来毓敏,求她帮自己圆了最后一点夙愿。
毓敏来了,见荣安直挺挺躺在石板上,脸色如死灰般发白。再一抓荣安的手,冰凉得犹如暮气下的生铁,毓敏急忙让人找来棉被把她包裹起来,又让瑞姑姑去传太医。瑞姑姑摇摇头,低声告诉她,宫娥是不得看太医的。而且毓敏身怀六甲,这种地方不好逗留。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毓敏说着,仍是推她去找何太医。瑞姑姑不愿离开她,就让后事房的人去了。
可何太医来给荣安搭了脉,却也是跟毓敏直摇头,他估计荣安拖不过明天。毓敏的心直落,想起前年来京师的路上,只有荣安愿意亲近自己。而荣安进宫的宏愿理想至今也都没能施展实现,可她却要把这一切的不幸都归咎到自己头上。毓敏拉着荣安,求她不要死,求她再等等日子,看看自己是不是十恶不赦。
“我们都是苦命的人,你有你的苦,我有我的苦。可最终,我们都将殊途同归。”荣安用尽气力说着,“我知道宫里的规矩,可我不想被葬在荒郊野外。你把我送去大同给我父亲,我们之间就两清了。”
毓敏听着,心里更是难受。若是她答应,就是说她承认了一切都是她的祸害。可若不答应,是不是又说她为富不仁,见死不救?毓敏难过地哭了起来。
荣安闭上眼,不再说话。第二天,天没亮,就咽了气。
她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