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吴妈妈接了个宴席表演,是为赵山川母亲贺五十寿辰。赵山川也是凝香阁常客,他的二房也是凝香阁出去的姑娘,当时的花名叫连翘。男人总是这般贪心不足,赵山川当时为了得到连翘可也颇费了不少功夫,只是娶进门不过半年光景,他又常来凝香阁厮混。姑娘们都忌讳着连翘,与他也都只做表面应酬,不往深里交往。
赵山川的父亲赵炳青在京师为官,是六科给事中。他母亲是正室,却因为是小脚,不便出门远足。这就便宜了小妾,带着他们的儿子,一家在京师其乐融融,竟使得外人都不知道他西安家里还有大房嫡子。
这次他母亲做寿,父亲也推说公务繁忙,不便回来。只托人带了些银子给他,让他们自己找点乐子高兴高兴。山川这就大张旗鼓得请了吴妈妈帮他操办。
只是日子有点紧,吴妈妈也来不及编什么新曲新舞,只让姑娘们把些旧舞曲重新练过。海棠自然不在其列,她就整日拿着抹布到处装模做样。
这日一早,姑娘们照例都被召集了去练舞,筝房里就李乐师一人在弹奏。海棠本拿着抹布在擦地,只是这琴声悲切情深,哀怨缠绵,让人听了不由得就要落泪。一曲终了,海棠差点就要抽泣起来。
李乐师告诉她,这是他新作的曲子,是用了苏东坡的悼亡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因为他妻子今年也正好离世十年。他们是包办婚姻,可他那时候年少气盛,总觉得妻子不是他的意中人,对她颇多冷淡。妻子却从来没有怨言,默默把持家务,侍奉双亲。他后来在外面相中了别的女子,就想休妻另娶。妻子就去找了那女子,说了一番话。那女子之后就跟他说:世上最爱他的人是他妻子,她做不到他妻子为他做的一切,于是就与他断了来往。
那时候他还恨了妻子。可之后在长年累月的生活里,他渐渐感悟到,妻子对他的各种好,处处以他为先,为他思量,对他包容。只是他以大男人自居,不愿承认。直到妻子病重,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多荒唐,多害怕失去她。可是老天爷竟为了惩罚他,还是夺去了她。从此,他是真的再也找不到他爱的人,只能谱曲作曲聊以。
海棠接过谱子,看了看,好久不弹琴的手也痒了起来:“我能试一下吗?“
“请便。“李乐师说着,让开了位置。
海棠又看了一遍谱子,指尖轻触,随着曲谱就灵动了起来。高低错落,张弛紧扣,节奏明了,音节清晰。一曲罢了,李乐师忍不住连说了几个“好“字:”海棠姑娘的琴艺绝不在我之下。惭愧惭愧。“又说,”若是海棠姑娘出来应客,只怕这筝要享誉西安。“
“让先生见笑了。“海棠急忙回道。她不想应客,不管大家把凝香阁说得多清高,始终都是风尘之所。她宁可做丫鬟,也不要做小姐。末了,又请李乐师帮她保密,她实不想让人知道她会琴曲的事。李乐师点点头,也算得了一个知音,之后再有什么好曲子也请海棠参评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