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司一了,吴妈妈便天天轻快得哼起小曲。凝香阁里添了很多新姑娘,也多了好些生面孔的公子少爷。每天都跟过节似的,热热闹闹,熙熙攘攘。这还不算,吴妈妈最高兴的是花魁之一的彩月即将出阁了。
彩月十四岁入的凝香阁,她家也是兄弟姊妹多,父母原想把她送去有钱人家做丫鬟,是吴妈妈说动他们,要了彩月来。彩月在阁里的四五年,也很是勤奋。对棋弹琴,舞蹈唱曲,该会的一样没落下,还样样精湛,出人头地。
她和李洪源相好了两年,阁里众人皆知。只是李洪源的父母一直不同意。李家是开染坊的,李洪源是长子,父母对他期望甚高。尤其是他母亲认为彩月家孩子多,负担重,只怕自己儿子要吃亏。
后来吴妈妈就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彩月家几个能干的兄弟去他家染坊帮佣。一来,给了他们生计,自然不需李家负担。二来,将来成了亲戚,都是自家人做事,总归比请外人贴心一点。果然,彩月的几个兄弟到了染坊,事事尽心尽责。若有了什么差池,彩月也不偏袒他们,公事公办。日子一久,李家父母就松了口,这就准备着他俩腊月里完婚。彩月父母也就把彩月接了回去,只等大婚一到,再来给吴妈妈谢媒。
这之后,吴妈妈就常跟姑娘们说,眼睛直盯着公子少爷是不行的,还要把余光放到未来婆婆身上。讨了未来婆婆的欢喜,那才是事半功倍,水到渠成。姑娘们听得个个把头点得跟个啄木鸟似的。
海棠心道吴妈妈的心机还真不是常人所有,一个女人支撑这么大个凝香阁还真是好有能耐。不过,她还是觉得凝香阁应该有幕后老板。因为她发现,吴妈妈夜里常常一个人从后门出去,到好晚了才回来。
而且那天她和盈月从李家庄回来是空着手的,盈月的秦筝和胡琴都丢在了那里。吴妈妈一直念叨了好久,说那都是上乘的好东西。可是李爷家着了火之后,吴妈妈就再不提了。更何况李爷家的事看起来,凝香阁虽然做了一回被告,但也成了最大的受益者,这事恐怕跟吴妈妈或者幕后老板还真的脱不了干系。只是这种事,与她也没什么关系,海棠便只是自己多留一个心眼,不去得罪吴妈妈就是了。
按惯例,凝香阁花魁总是四个人。彩月这一出阁,大家就都在猜谁会晋升。海棠想都没想,吴妈妈就找上了她。海棠就直道自己入阁晚,资历浅,出不了众。可吴妈妈紧紧拉住她回缩的手,把她猛一顿地夸。说她如何天资聪明,如何姿色过人,又如何深得人缘,仿佛凝香阁没有她都要黯然失色了一般。幸好做了花魁也没什么特别的付出,海棠只好勉为其难得应承了下来。
不过吴妈妈要她搬去与华月同住,替了彩月的铺子。海棠觉得她和石榴处得很好,不想挪窝。“凝香阁总得要有一点规矩的,花魁住在通铺里像什么样子嘛?”吴妈妈仍拉着她的手,说道,“那样不是给外人看了笑话去了?再说,你搬过去了,还是一样可以和石榴亲近嘛。”又看看站在旁边的石榴,问她道,“石榴你说呢?”
石榴就“嗯,嗯”得直点头,也劝海棠搬过去,附和着重复吴妈妈的话。海棠又一个推辞不过,只得由着她们。还好,华月长相端庄,品性善良,平日里海棠与她接触不多,这会住一起,两人也很是融洽。
眼看天气越发冷了,石榴就请了假回乡探望父母。海棠与了她一些银子,让她带回去给妹妹们添置一些新衣裳,算是她的一点心意。石榴就欢喜得不得了地又是抱她又是亲她,海棠肉麻得直笑着把她推开。
想想自己应客也有一个多月了,海棠便去找了绿萝,想知道自己有多少银子进账。绿萝就告诉她,她是姑娘里的头筹,仅仅一个月就有三百多两,可比静月盈月两个人合起来的总数还多。“那都是一时而已,赌棋会越来越少。”海棠自谦道。她心里很明白,想着自己将来恐怕要卖曲为生,不免心底生出一丝悲凉。
她提了三百两出来还给九胜。
“海棠你这是做甚?是要跟我见外了不成?”九胜一看银子,赶忙推回去。
“得人恩果千年记。马公子对海棠的恩惠,只怕海棠无以为报。这点银子只是海棠的一点心意。”海棠几句话委婉含蓄,尽教九胜不得拒绝。
九胜心里直道,怎么会有这么会说话的人,比吴妈妈还了得。什么“无以为报”,明里暗里都是想断了自己对她的心思。于是,就没好气道:“那以后我想听你曲子,找你对棋,是不是也要银子?”
“马公子既有了静月小姐,何需还要听别人的曲子,跟别人对棋?”海棠仍是语气平淡,不紧不慢。
海棠的意思不过是叫他珍惜眼前人,九胜却“哼”了一声,直道海棠拒绝他。也不想再说什么,就随便问了一句:“世子殿下何时回来?”
“快了吧。”海棠也随便答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