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笔生乱影,吹花送远香。
…………
天子大帐。
“陛下,微臣前些日子呈上来的渭水一役奏简,不知陛下看了没有?”
“哦?”刘协闻声回头。
刚才他一直盯着张济、张绣、杨定、杨奉、宋果和一众将领离去的背影,不知不觉走神了。
“看过了,太尉记录的很细致。”
刘协面带笑意,看着欲言又止的太尉杨彪,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刘协并不打算随他的心意。
从龙案上一摞竹简中找出那卷奏简,刘协边看边说:“爱卿的书法不错呀,笔锋刚健,徘徊俯仰,银钩铁画,朕自叹不如啊,爱卿若有闲暇,可否陪朕练练字?”
真亦假时假亦真,刘协这些天确实在练字。
身为天子,虽有黄门侍郎代为草诏,但自己这手字也不能太丑,不但要练字,还必须练好,否则有损天子的颜面。
杨彪听后心里发苦,嘴上却说:“陛下想练字,微臣自当奉陪,随时听候陛下的召唤。”
五六十岁的老人了,鬓角已斑白,胡子一大把,难为他还满脸堆笑的迎合圣意。
事实上,杨彪感觉“陛下”越来越难伺候了。
经常问一些让人答不上来或尖锐到让臣子无法回答的问题,而且陛下看问题越来越透彻,还时常自我反省,即使在臣子面前他也毫不避讳直言自己的不足。
就像现在,陛下的字迹确实让人不敢恭维。
但写的再难看,那也是天子真迹,满朝百官谁敢说陛下的字写得丑。
不光言语犀利,皇帝许多不经意的小动作也让杨彪摸不着头脑。
比如他从虎贲羽林卫中挑选了三百名身强体壮的兵士,每晚亲自训练三百甲士,然后分拆虎贲羽林卫,将其一分为二,新组建了虎贲宿卫和羽林卫。
以至于董承忧心忡忡的以为皇帝不信任他了,好在这两天又平静了,想来刘协私下安抚了董承。
总之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有些反常,刘协的言行举止与之前大相径庭,变化明显,让杨彪感觉有些高深莫测。
“陛下的心思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了。”
杨彪这些天一直在想皇帝为何变化这么大,好像一夜之间就成熟稳健了。
“一夜之间?”
“对,就是渭水一役的那晚!”杨彪终于想起来了。
皇帝自那晚受了惊吓之后性情大变,变得惜言如金,但只要开口,必然直击要害,以至于包括杨彪在内的公卿大臣们措手不及,频频失言出错。
“爱卿!”
“杨太尉!”
“啊?”杨彪猛然惊醒,从思绪纷飞中挣脱出来。
“老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看到他心神恍惚,刘协决定不为难他了,这卷奏简搁了半个月也该有个明确的说法。
渭水一战打赢了,张济、杨奉和杨定那帮将领早就惦记着加官进爵,出人预料的是天子迟迟不表态。
这怎么行?
可张济、杨定等人又不能直接找刘协讨说法,否则就成了讨官索爵,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于是他们就找到太尉杨彪,言辞恳切“弟兄们拼死拼活的护驾杀敌,渭水一役战死好几千人,陛下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这话说得在理,敦促杨彪替他们向皇帝讨要封赏。
杨彪贵为太尉,职责所系他无法推诿。
但是他好几次想跟刘协说这事儿,都被刘协岔开话题,东拉西扯一通胡侃,致使杨彪完全跟不上刘协的思路,晕晕乎乎的回到自己的营帐,事后他才想起来“正事儿”还没办呢。
“爱卿是不是想说渭水一役犒赏将士的事情?”就在杨彪打算旧事重提的时候,刘协直接点破他的心思。
“陛下慧眼如炬,骠骑将军和兴义将军等将领催促微臣多时了,老臣推脱不过……”
刘协抬手示意杨彪不必解释,笑着说:“朕早就想封赏那些英勇杀敌的将士,一直挂念着这件事情,片刻不曾忘怀,每每想起那些战死沙场的勇士,朕都肝肠寸断,夜不能寐……”说着他仰着头,满脸的悲痛让人不难推测此刻他已经热泪盈眶。
仰头望着营帐的横梁,刘协腹诽道:“惺惺作态,老子也不想这样,这都是让你们逼出来的。张济、杨奉等人一个个封候拜将,本事不大,胃口却不小,距离上次封赏才多久啊,又想加官进爵?如果打一仗就封赏一次,等到李傕、郭汜率领大军杀到,老子是不是该把皇位也封赏给他们呐?”
吸了口气,刘协平复一下情绪,大声说:“东归路途遥远,需要耗费大批钱粮才能让我们回到洛阳,所以朕即便想犒赏全军也有心无力。但是,该赏赐的一定不能少,朕从不吝惜封赏,渭水一役中有功的将士都给朕仔仔细细地记在功劳簿上,等到我们安稳下来,朕不但要重赏有功将士,还要犒赏全军!”
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越说越高亢,真正是掷地有声,就连驻守帐外的羽林卫和滞留在不远处等候消息的将领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话音未落,刘协突然压低声量,招手示意阶下在座的杨彪、伏完、董承、韩融、皇甫郦和钟繇等亲信大臣往前面坐,低声说:“安抚张济、杨定和杨奉等将领的任务交给诸位爱卿了,话该怎么说,朕刚才已经教给诸位了,朕不看过程,只看结果,尔等务必安抚军心,像郭汜反叛之类的事情绝对不能再重演。”
杨彪等人听了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神情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