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甚至不敢将不平表现出来。
她将季暮江带到病房前,轻推开门,就悄悄退后了,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病房只亮了昏昏的夜灯。
云漓睡在病床上,眉眼紧闭,呼吸平缓,面容平静。只有苍白的面孔显示她曾经失血过多。
季暮江无声无息地走进去,在床边停了一停,目光扫过她裹着厚厚纱布的手腕,又抬眼看一眼往下滴着液体的吊**。
他一向不怎么看得起云漓的软弱。她出了名的温柔,在他看来却不过是没用的代名词。想不到也会有勇气去死。
良久,他冷笑一声。
这一声冷冷的嗤笑在夜色里显得突兀。仿佛落进了病床上躺着的人的耳朵,云漓在昏睡中不自觉地皱了眉,又仿佛渐渐想起绝望的事实,面孔抽动,却睁不开眼睛,像陷在噩梦中醒不来了。
季暮江看了一会她的挣扎,见她确实是难以自己清醒过来,遂抬手拍了拍她。
他的力道不大,却也不算轻柔。里面没有带上多少感情,像拍醒一个陌生人。
云漓大汗淋漓,终于慢慢醒来。室内昏昧,黯淡的光线里,她看见床前颀长英隽的人影。
那张熟悉的面孔掩映在光与影的交界处,俊美到惊心动魄。
可她再没有当初带着羞涩的喜爱,和对良人的期待。
她是云家弃女,曾真诚盼望过能以柔情将这场荒唐的政治联姻变成相伴终生的幸运。
但最终,这个人又让她变成了弃妇,还是一个不得自由的弃妇。
哥哥还为了回国接她,死了。
恨意滔天,终身难消。
如果她现在能动,她会毫不犹豫抓到手边一切可能的东西刺进他的胸膛。
可她因大量失血而疲软无力,能做到的唯有再度闭上眼睛,将那恨毒了的人隔绝在视线之外。
季暮江看了她一阵,确定她不会死了,声音冷而探究,慢慢地道:“现在又想活了?”
知道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不会再寻死了吧。
云漓没有理会,闭着眼睛,不言,不动。
寻死一次,是为连累哥哥而赎罪。老天爷不收她,她就要好好活下去。
活着,才有机会——自由,以及报仇。
她的表情隐忍。季暮江却从里面看出了她压抑不住的,丝丝缕缕的痛恨。
这个绵羊一样的女人,也有这样情绪激烈的一天啊。
她一直纯白而善良,善良到他想撕碎她。如今好了,她会沾染仇恨,然后和他一起沉沦。
他轻笑一声,走掉了。
云漓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睁开眼睛。
她凝望虚空。
眼泪慢慢流下来。
原来几个月前,哥哥和她的那一次仓促通话,是生前最后一个电话了。
他似在开车,有激烈的风声,信号不好,断断续续的声音里,她只听到他说“桃绯会回来找你”。
原来那时,他已经知道这是人生最后时刻,将她托付给桃绯了。
原来她这两个月在电视和新闻里看到的桃绯,是为了她回国。
黑暗中,悲伤如山倒来。云漓呜咽出声。
哥哥到最后都还在为她打算,她怎么会想去死呢?
她要活着。然后逃出去。
她没用,但她相信桃绯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