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见她走近,仍旧一副魂不守舍之态,似是已经吓得呆了。直至珑姬将指尖按在他额头,方才转动眼珠,朝珑姬微微一瞥,似在奇怪自己周身为何无故发暖。
珑姬运真元在这孩童体内走了一圈,虽略有阴寒侵体之象,却连一丝一毫的煞气也无,心中既喜又疑。喜的是这幼童竟能大难不死,非但逃过那恶人邪法,竟还能免于煞气毁伤。可他不过一介凡人,修道的根骨又是极差,如何能只身逃过这两场大难?
她满腹疑云,匆匆将真元运罢一周天,将这孩童周身水气尽数祛干,便迫不及待地俯身问道:“小郎,你可知这村里发生了什么?”
孩童看了看她,却不言语。旁边的尤安礼忽然道:“阁下,你还是离这孩子远些为妥。”
珑姬转头疑目相望,只见尤安礼站在竹篱边,双手藏在袖中,冷眼盯着孩童道:“你看这小鬼的手上还拿着红烛,想来就是你方才所见的烛火了。寻常的凡人孩子,遭逢灭村惨变,早该吓得半死,如何能这般镇定,还有心思生火取暖?他看你我二人去而复返,当即熄灭烛火,不欲被我二人所察,恐怕是心怀鬼胎吧?”
听他如此道来,珑姬微微一怔,心想确是这般道理,不由迟疑地看向身旁孩童。然而以她天眼所见,这孩童呼吸沉杂,气脉浮混,是寻常生人,绝非精怪鬼祟伪装,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处置。她正举棋不定,那孩童却开口道:“我不是生火取暖,是在这屋里寻物。”
尤安礼要笑不笑道:“小东西,这里满村人死得精光,你还有心思找东西?找你爹娘的遗骨不成?”
珑姬听他说得刻薄,不禁微微皱眉,正欲喝止,却听那孩童答道:“遗骨已被你们所烧,不必再找。”
“这么说来,你方才果然是看见了。”尤安礼立刻逼问道,“你若是心中无鬼,何必躲躲藏藏?”
孩童听他质问,脸上动了动皮肉,竟像有几分笑的意思:“怎么知道不是你们做的?”
尤安礼张了张嘴,倒真给他堵上了,一时想不得应法。珑姬却毕竟不熟悉凡间稚子,又对这孩童多少有些好感,见状便插言道:“小郎,灭村之事确与我们无干……”话到一半,陡然想那白绸上的留诗,既是冲她而来,算不得是“无干”。她想到此节,不由顿了顿,改口道:“我们方才有事离村,真凶另有他人,我定不会饶他!”
孩童淡淡道:“我知道了。”说完便拿着那半截熄灭的红烛,转身又钻回屋里。珑姬不想他如此孤僻冷淡,呆了一呆,才跟着走入屋内说道:“小郎,这里已无生人……你可还有亲戚居于临近?我便送你一程。”
那孩童对她置之不理,只站在桌边出神。而尤安礼随在珑姬身后,闻言只觉头痛不已,低声说道:“阁下,你看这小鬼的模样,可有半分伤心之色?倘若他是至亲遇害,纵然天性凉薄,那看见这么多死人,总该有些害怕的意思吧?凡间小孩可不是仙家子弟,决计没有这般的定力,此子必有蹊跷,还是谨慎为好。”
珑姬也知尤安礼久混人间,于人情世故上确比自己懂得多,便轻轻嗯了一声,传音问道:“那你以为他是什么路数?怎么煞气还杀不死他?”
尤安礼心道我若晓得,早便将这古里古怪的小鬼杀了了事,还跟你啰嗦些什么?口中却道:“阁下先前与这此子接触,可看出什么异样?”
珑姬微微摇头,依旧传音道:“没有,不过凡子罢了。我早先验了一验,这孩子根骨差得很,又喜欢立在水边,受寒气侵害不轻,我还顺势替他梳理了些……”
尤安礼听她说到此处,心中忽动道:“阁下,恐怕是你救了这小鬼的命。”
珑姬经他提醒,略略沉吟,也已反应过来,微微一笑道:“是了,早先见他夜里还在溪边,水湿气寒,便在他身上施了个法术。这孩子能不受煞气侵害,想来是受我的气息护持。可那施术者的邪法极凶极恶,难道也怕我这么一丝真阳之气吗?”
尤安礼自已想到此节,一时却无回法,只得应道:“物性相生相克,那邪法既同为离火之术,或而天生便为阁下真火所克,也未可知。”
天下术法固有相克,然而终归是以施术者的本领为准,他此言其实颇为牵强,但珑姬既想不出其他缘故,也只好先暂纳其言。两人交谈既毕,珑姬转过头欲对那孩童问话,一眼看去桌边空空荡荡,哪还有人?
她心中一惊,再仔细看去,便啼笑皆非,顿足说道:“小郎,你躲桌底去干什么?”
原来那孩童不知何时竟钻进了桌底,蹲在头背对外侧,也不知干些什么。他闻言不理,又埋头在地面摸了一阵,这才钻出桌来道:“你们识得此物?”
说着伸出手来,只见他指上遍布泥灰,脏污之中,赫然是一根细软洁白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