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星微足够了解自己。
她是一个认死理的人,有着他人难以想象的固执。
这样的人有一点不好,她的心防太坚固,轻易不会让任何人进去。
这样的人有一点好,一旦愿意将一个人放进去,那么,不管生来死去,始终都在。
就像邱冬。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依然成为她至亲的人。
“当然不!绝不收回!我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陶燃朗声回答,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胸中心跳如鼓。
心中开心得简直想原地跳起来。
不会吧,真的假的!
几分钟之前他还在惆怅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打开她的心,究竟是死缠烂打好,还是润物无声好,正纠结呢,没想到老天就突然砸下这么一个巨大的惊喜来。
难不成他迟钝的心上人突然开窍了?
陆星微看着陶燃脸上不加掩饰的惊喜,微微一笑:“好。”
“陶燃,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走近我,愿意成为我的阳光,照耀我的世界。
“现在带你来这里,其实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另一段过去。”她指了指墓碑,“我是人工培育出来的孩子,她是我的母亲,父亲的资料不详,据说是从培育所筛选出来的优秀品种,直接经由体外培育。后来就住到了母亲的家里,平时基本都是人工智能在照顾我。六年之间,一共见过母亲三次。”
陆星微仿佛在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冷静极了。
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有一天她能对人这么镇定地提到这一段过去。
“六岁那年,母亲战死,分配的家被收回,我不得不住进孤儿院,在那里住了一年多,后来被母亲从前的战友领养。然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认识了邱秋邱冬,进了军校,进了特战队,一直至今。如果你认为是邱冬的死和过去的五年令我变成了现在这样,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连我自己都无法否认,是我母亲把我变成了个冷冰冰的战争机器。”
陶燃向来能言善辩的嘴巴这一刻莫名其妙变得不灵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星微几乎不看墓碑,转而望向身后。
整个陵园依山而建,此时他们几乎站在陵园的最高处。
她转身望着身后梯田般的斜坡,说:“我对她的记忆很模糊,勉强只记得她是个几乎从不回家的人,她把一生都献给了太空军。她的身份资料是军事机密,甚至连我都不晓得她当初是做什么的,唯一知道的事情也是养父告诉我的,他说她在太空堡垒上与域外的太空海盗征战数十年,是个杀伐决断的女强人。知道我这些年为什么这么拼命地积累军功吗?一方面是想要爬得足够高,有朝一日能够开启她尘封的档案看一看她当年究竟在做什么,究竟是什么让她义无返顾地抛下女儿也要为军队奉献一生。另一方面,或许也是想要超越她留在我身上的阴影吧。”
陆星微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有故事的人。
她的这前半生简单而单一,说来不过两段故事。
她只是很遗憾,它们都不是值得她将来拿出来回味,并露出会心一笑的故事。
她想将它们酿成两杯烈酒,一杯仰天饮入喉,一杯浇洒在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