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开口,便有人附和:“是啊,你去和风月楼里的妈妈说一声,卖个情面,说不准这银钱还给高一些,你在这儿谁肯出一百两银子买下你们。”
阿荷捧着碗的手猛地一抖,没有吱声,温如意是眼见着有眼泪滑落掉在了汤碗里,听旁人议论了一阵后,这才知道眼前的卖身葬父背后还有故事。
阿荷的父亲是个瘸子,住在京都城外的镇上,三十来岁的人了还没娶媳妇,做些木匠活计,一直是一个人过的。
十五年前有一天他在进城的路上发现了一个晕倒在草堆里的女子,受了伤,脸还毁了容,被瘸子给救了回去。
那时不少人都知道那女子的来历,是京都城风月楼里的花娘,因得罪了人才遭了祸事,别人都劝他赶紧送走,但瘸子不听,很快就娶了她做媳妇,还有了身孕。
因为受伤损了基底,孩子还没足月就发动了,阿荷的娘难产生下了她,没出月子离逝,留下瘸子一个人拉扯着阿荷长大,中途还收养了个弃婴。
日子过的虽清苦,却也是一家三口,直到三个月前出了一桩事,瘸子在给人做活的时候不小心板子砸死了人,去了交子铺借了银子赔给人家。
之后想要做活计付清借的银钱时,因为他砸死过人的事传开没人敢用他,一面交子铺那儿利滚利从五十两一直上到了百两,就在五六日前,瘸子铤而走险给人做吊塔修木的活,直接从上头摔下来,死了。
上吊塔修木签了契,出事就赔了二十两银子,那点钱还没拿到自己手里就被交子铺的人给拿走了,还说七天之内拿不出一百两银子,就把两姐妹卖到窑子去。
两姐妹一个十四岁,一个才七岁,莫说是一百两,家徒四壁的,十两银子都拿不出,街里街坊谁又肯出这么一笔,无奈之下她们想到了这个办法。
可谁也不是傻的,牙婆子那儿买个丫鬟回来,一百两能买四五个,眼前这样,大的这年纪已经不适合买回去做丫鬟了,小的还凑合,四五十两都值不上,所以接连三日她们在这儿跪着,都只有围看的人而已。
温如意心下了然,难怪那妇人会说帮不了,如果只是出个棺材的钱,两个姑娘跪了好几天,就是行乞,这银子也凑足了,可一百两银子谁又能轻易拿得出。
耳畔传来了妇人呵斥声:“胡说八道什么,叫她们去风月楼!”
“不去风月楼还能去哪里,谁出的起一百两银子,去了那儿说不准那妈妈看在她娘的份上还能多给一些,把小的安顿妥当。”
“滚滚滚你们,狗嘴吐不出象牙!”
“哎我这么说也是为她好啊,那交子铺里来人,还不知道是卖到什么地方去,现在一个进去总好过两个一起进,掌柜夫人你出的起这一百两,就帮帮她们,这一个镇上出来的。”
场面一下纷杂了起来,这世上从不缺看热闹和起哄的人,就算是前一秒还有同情,后一秒张嘴的话就可以很难听,此时此刻两个跪在那儿的姑娘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怼谁出那一百两银子,闹点别人的不痛快。
就如这酒肆的老板娘本是好心腾地方给她们,又为她们送吃的免遭饿,到了这些人嘴里,却成了“你既然能帮到这儿,为什么不多帮一点,干脆帮她们把欠债也还清”这样的话语。
温如意耳畔乱哄哄的,视线一直看着那个姑娘,这么多争执的话传到耳朵里,她的脸色已经很不对,强忍着,眼泪水无声息往下掉。
“娘娘。”豆蔻担心这些人最后动了手脚会伤到温如意,在旁唤了声。
温如意却是扭头看林管事:“我瞧着她的模样倒是不错,林管事看呢?”
林管事看着那两姐妹,半响点了点头:“娘娘,大的是不错,不过那双手,怕是得养上一阵子才行。”满手是冻疮,要养到柔软可得花不少功夫。
见林管事一下领会了她的意思,温如意笑了:“模样好,肯吃苦。”身后就只有一个需要她来照顾的妹妹,教起来一定比别人更刻苦。
温如意说完后向人群外退了几步,不用她多言语林管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带人朝酒肆门口走去,不多时,那儿便传来了类似哗然的动静。
豆蔻忙扶了温如意回铺子那儿,站在门口远望过去,那酒肆的妇人是一脸喜色的把两个姑娘给扶起来了,一行人进了酒肆写身契。
“娘娘,您真要花一百两买下她们?”豆蔻也觉得她们可怜,可站在娘娘的角度,这些银子可亏了。
温如意收回视线,走到铺子里面:“她们不是向交子铺借了五十两,后来她父亲出事后,赔来的钱还了二十两,那就还余三十两的债。”
豆蔻算不清这账了:“可他们说滚到了一百两。”
“那得看去交子铺交涉的是谁了。”温如意笑眯眯看着她,林管事买下这两个姑娘后,拿了银两去交子铺,就是拿出一百两付给他们,他们也不敢全收。
在这京都城中,厉其琛的名头啊,还是很好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