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大雪纷飞,一片漆黑的老城区陈旧得就像一幅缺红少绿的黑白画,单调而压抑。
滕野踉跄着脚步费力地往前奔跑,身后杂乱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烈,他匆忙地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彪形大汉近在咫尺,于是加快脚步,稍不留神便被隐藏在雪地里的石头绊倒。
“小兔崽子,你跑啊!”满脸横肉的大汉一脚踩在他单薄的背脊上,还用力压了压。
滕野吃痛的闷哼了一声,随即轻笑道:“您这两百斤的大腿把我给踩着,我还怎么跑?您那脑袋是带出来凑身高的吧?”
这大汉明显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生物,一时间竟没回过味来,于是回头用眼神问了他的小弟们一句:这小子什么意思?
一个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的小弟眼疾嘴快的答道:“他说你脑子笨。”
闻言,大汉往地上啐了口,“别给脸不要脸,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话音一落,几个人便凑上去把这不识抬举的小子给胖揍了一顿。
藤野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还是很黑,只是那远处的几声鸡叫告诉他,现在已经是凌晨四五点了。
他动了一下身子,疼得仿佛要散架了,手脚还被冻得麻木不堪,没有半点儿直觉,他已经不确定他是否还活着,因为这太令人绝望了。
他犹记得晕倒前那个彪形大汉说的话。
“兔崽子,下次再来找你,要是拿不出钱,就把你四肢胳膊腿儿给卸喽!兴许还能卖几个钱。”
待身体渐渐恢复知觉,天已经是蒙蒙亮了。
巷口卖豆腐脑的老板蹬着三轮车停在墙角,向他走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不是滕野么?怎么会回事儿啊?”
滕野此时的眼神不太像个活物,毫无神采的甚至还微微翻白,干裂的两片唇瓣抖了抖,血立刻渗了出来,他张开嘴带起了一层薄薄的白气,声若蚊蝇的说道:“被,被人给,揍了。”
豆腐脑老板一听就急了,“那我把你送王大夫诊所去吧?”
说完,便费七八力的把他拖了起来,拖至七八米远的地方停下,慌忙的敲着小诊所的门。
敲了无数下门后,诊所里面才听见开锁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棉睡衣的老大伯打开了门,还没来得及看他们一眼就不满的问道:“怎么回事儿啊,这大清早的。”
豆腐脑老板指了指身旁摇摇欲坠的滕野,着急道:“这小子让人给揍了,快给看看吧!”
王大夫看着气若游丝的滕野,皱了皱眉,“且活着呢!赶紧进来,看样子是给冻着了。”
诊所里暖气很足,滕野蜷缩在长椅上瑟瑟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
王大夫给他处理了不算太深的伤口和淤青,又给他吊了**儿葡萄糖,过了好一阵儿才恢复过来,全身的伤都已经苏醒,没有一处是不痛的,他甚至不敢动一下。
“医药费让你妈来付还是怎么的?”王大夫问道。
豆腐脑老板一听便皱了眉,谴责王大夫:“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提钱呢?”
王大夫白眼一翻,“嗯,不提钱,是世界末日了还是怎么了?做生意还不赚钱了?”
滕野叹了口气,费力的从兜里掏出一把揉得乱七八糟的钞票扔在一旁,问:“您看够么?”
王大夫抓起钱理了理,抽出一张五十的,把剩下的塞他兜里,道:“且多呢!”
人活着,学习、挣钱、享乐、死亡,多有意义啊。
说起来几乎是每个人毕生所追求,但是滕野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意义,也不屑于此,因为他活着,只是为了等死。
对,向死而活。
他今年十九岁,来年开春便满二十,对于同龄人来说正是大好青春年华。
而他,却一直在黑暗中奔跑,仿佛一只盲眼的幼狼,纵使骨子里有凶狠的基因,也只能乱撞。
他是有罪的,可他也是无辜的。
吊**打完以后他就离开了王大夫的诊所,在门口豆腐脑老板拦住了他。
“滕野,我炒了些菜,你带上楼和你妈一起吃。”
滕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您甭费劲儿了,她不能够看上你。”
虽然这话着实伤人,但老板似乎早就炼就了一颗不锈钢的心,面不改色的把装着饭盒的塑料袋塞滕野手里,“你看你这也受伤了,吃点儿好的。”
滕野知道老板这是铁了心的,于是接住了,道:“谢您了。”
“诶,好……替我向你妈带声好啊!”
滕野提着饭盒进了破旧的单元楼,楼里黑洞洞的,墙角的煤堆撒了一地灰,上面还有几个脚印。
脏乱差,是对他们这片老城区的全部概述。
他不太想上去,因为他怕他会忍不住杀了那个女人,可犹豫再三,还是上了楼,到了家门口,提了口气,敲门。
门被打开了,女人穿着俗不可耐的棉质睡衣,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遍滕野,嗤笑了一声:“又上哪儿挨人揍了?”
滕野用尽浑身解数压住了心中的怒火,尽量平静的说道:“金荣额贷的人,怎么样?打得您还满意吗?”
滕玉娇立刻变了脸色,艰难的开口问道:“他们……真去找你了?”
“先让我进去,”滕野晃了晃手中的饭盒,“老李特地让我带上来给你的。”
滕玉娇让出了条道,待滕野进门后默默地关上了门。
滕野把茶几上堆满的杂物扒到了一边,将饭盒码齐,“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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