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文昌阁

正是夜深人静,愉妃兜了风帽,远远瞧见墙角下站了个人,她知道那是庆贵人,可却又是哪里说不出来的怪异。

仿佛这个人是庆贵人,也不是。

“愉妃娘娘来了。”那双琉璃色瞳孔中映着莹莹火光,不知怎的,令她想起长春宫的那场大火来,听人说,富察皇后独自一人站在火光中,悲痛欲绝,形容癫狂。

可那却是紫禁城再没人敢提起的往事了。

孝贤纯皇后,柔佳端赖,事亲至孝,去世多年仍在皇上心中保留一席之地。

那是所有人心中的白月光。

庆贵人回过头来,婉婉道:“嫔妾见过愉妃娘娘。”

愉妃失落地敛了敛眉,仍是庆贵人,不是富察容音。

“四下无人的,庆贵人何必礼仪如此周到。”愉妃背过身去,将帕子轻轻一抖,面色里全是不耐烦。

容音笑道:“我倒是忘了。”如今她已是陆晚晚,庆贵人,再不是要恪守规矩,凡事尽善尽美的富察容音了。

“说吧,庆贵人找我来有何事。”

容音往前一踏,正好直视愉妃,她面色恬淡,说出的话却是令人大吃一惊:“愉妃娘娘,您还记得先皇后吗?”

她伸手去碰愉妃,可还未攥住愉妃,愉妃便已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不像是惊吓,倒像是秘密被揭发时的无措。

愉妃正了正神色,佯装镇定道:“自然是记得的。富察皇后高风亮节,是后妃们学习的楷模。”

容音却笑了:“所以,愉妃你一定不会背叛富察皇后的,对吧?”

“娘娘仙逝已久,何来的背叛不背叛。”愉妃仍是一脸执拗。

容音道:“所以你更不会为虎作伥,去伤害令妃。”

愉妃望着她,那双琉璃色的瞳仁隐隐闪烁,似有泪光。

“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生来便是簪缨世族的嫡女,她与我们这些人不同,出生高贵,却始终如赤子般纯洁无暇。她心思聪慧,却不屑后宫争斗,她努力对所有人好,可最终正是这份良善害了她。”

“我这一生,庸庸碌碌,汲汲营营,为生存奔波屈膝,有了永琪却根本无力保护,后宫之中,唯有她不顾高家的权势,执意对我好,这份恩情,我便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

容音愕然,救人乃是分内之事,未曾想到,愉妃竟这样牢牢记在心底。

“那令妃呢,令妃也曾多次护你,你怎能忍心 ”容音愈说愈愤慨,颇有些咄咄逼人。

愉妃不敢抬头直视,默默偏过头:“我是被逼无奈。”璎珞对她的好,她从未忘记过,只是若要取得纯贵妃的信任,她必须这么做。

容音突然握住愉妃的手,迫使她与自己对视,正色道:“待璎珞醒了,你亲自去延禧宫,将永琪也带去,璎珞不会不顾念旧情的。你犯下了此等大错,若是深究,你必难逃责罚。”她说的是璎珞,而不是令妃。

愉妃蓦地一惊,竟脱口而出:“娘娘?”

可那不过黄粱一梦罢了,眼前的人只是庆贵人,不是富察皇后。

容音顿了一顿,强然笑道:“娘娘在说些什么呢。”

愉妃摇摇头,避而不提。

“你筹划的事,我不便相问,只是做事之前,你一定要多加考虑,你还有永琪。”

明玉在璎珞床边守了整整一晚。

待璎珞醒来时,只觉得被子上压了个什么东西,她轻轻支起身子,却瞥见明玉累得趴在她床前,眉头轻蹙,不知在想些什么棘手的事。

璎珞突然如释重负般笑了笑,手指划上明玉的脸颊,红扑扑的,看着很是可爱。

“真是个傻丫头。”她目光飘忽,透过层层的纱帐,不知在看些什么。

初见时,只觉得明玉面目可憎,仗势欺人,可到了如今,却只有她们二人相依为命。

尔晴已出了宫,做了富察府的少夫人,皇后娘娘也不在了。

“跟着我,辛苦你了。”

明玉自睡梦中惊醒,看见璎珞已经醒来,惊喜地揽着璎珞的肩膀左看右看:“璎珞,你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我快给你吓死了!”

璎珞握着她的手:“我听见你说的了,大仇未报,我怎么敢轻易丧命,你放心,我魏璎珞的命硬得很,即便是阎王爷来收,也得权衡一二。”

谁成想明玉却哭了,拼命抹着眼泪,一双眼睛气呼呼地瞧着她:“你!你这个人真是!”

然后明玉突然又紧紧抱住璎珞:“皇后娘娘不在了,从今往后,我便只剩下你了,你可千万不能抛下我。”

从前在长春宫时,明玉便是这样的孩子心性,这些年来,经历了这样多的磨难,这样的天真却仿佛是刻在骨子里似的,偶尔在她面前展露,任性非常。

“这次,幸亏有庆贵人替你挡了一遭,否则,你这条命还在不在怕是很难说了。”明玉嘟囔着。

璎珞突然抬起头来诧异地问:“庆贵人?”似有追究。陆晚晚与她平素并无交集,且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庆贵人胆小怕事,懦弱得很,一向都是倚仗舒嫔。


状态提示:6.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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