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洞坪村风调雨顺,农民迎来了久违的丰收,每家每户的小麦都超出了预计产量,突破了这大山村的有史以来之最。
全村上下一片欢呼,今天全村要评出种植大王,在洞坪村的小学,人们聚集到一起,相互分享着收获的喜悦。
“王叔,你家今年打了多少石麦子”
“十三石”
“那你可有点不如人意啊,我家打了十七石”
“嘿,李拐子(小时候放羊摔坏了一条腿),你瞎吹什么,你那点粮食也出来炫耀,是想争种植大王的荣誉吗”
“哼,三麻子,你别挤兑我,我没希望,你也没希望,人家郭庄组的张武发今年打了二十六石,指定是种植大王”
人们议论着,攀比着,说是评比,其实就是拿出来看谁家打的麦子多,政府还拿出了五百块钱做奖励(2006年的五百块能买两只羊,一头牛也才两千块左右)。
“据说去年种麦子的时候,张武发将马上要成熟的七亩玉米都给翻了”
“可不是嘛,我要是知道今年麦子这么好,我也翻”
“看来以后种粮食还的多请教张老七啊(张家第四辈排行老七)”
“就是,就是”
“以后多走动点,少走点弯路”
不负众望,评比大会毫无争议的全票都投的是张武发,就为人家翻掉的七亩玉米也做得这种植大王。
在这个年代里,有的农民一辈子连华都县城都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外面什么变化,就从电视上看到那科学种田,可谁都没见过,政府也没有相关的资料,大家都是靠天吃饭,吃饱对于这些农民来说就是最大的期望了。
在同一时间,十六岁的张天鹏却和父亲张武军连日争吵。
“我就不念书,我要去华都县打工”
“反了你了,滚到学校好好读书”
“我就要打工”
这样的拌嘴已经连续一个暑假了,眼看就要读初三的张天鹏却说什么也不念书了,这个时候,高昂的学费是每个农民的难处,张武军以为张天鹏不念书是为了减轻负担,却不知道张天鹏这几年的愿望。
“武军啊,天鹏大了,想出外面我们应该支持,咱们这大山沟,苦了咱们这祖祖辈辈,可不能再苦孩子了”
张武发早就知道张武军和孩子连日争吵,眼看张天鹏不想读书,读书虽好,可强制孩子去读书也不是什么好事,有可能事与愿违,葬送了孩子的前程;就比如说那三哥张武德,念了三年级就回家务农,到十八岁哪年随着商队外出,如今都成了工人了,吃着白苦粮(官粮),人家孩子也都在大城市读书,可算是他们这一辈的翘楚。
张武发读过高中,有文化底子,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这也是他能获得种植大王的关键,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此时的张天赐和张天庆都到镇上读初中了,一个初二,一个初一,要是知道哥哥要去华都县打工,那说什么也会跟着去,回头再说那张天鹏。
“天鹏啊,七答(七伯伯)看着你长大,知道你固执,你可想好了,你不念书有可能一辈子就像七答(七伯)一样,做个土里刨食的农民,将来有一天你要是后悔了会不会怪七答(七伯)和你答(爸)”
张武发看着那蹲在墙角不言语的张天鹏,如实问道。
“七答(七伯),我出息了不会忘记您,我谁也不怪(抱怨),路是我选的,我认命”
张天鹏想了想,说出了这句和他这个年纪完全不符的话,眼睛里流露出的真诚在诉说着这个孩子的决心。
“行,天鹏,多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去社会上自己碰几年就全明白了,七答(七伯)也没什么给你的,这有三百块钱,你拿着,到外面到处都要用钱”
张武发拿出刚刚从村委获得的五百块钱拿出三张给了张天鹏,拿着剩下的二百准备装回去,却想了想全塞给了张天鹏,接着说道:
“都拿着,外面不比家里”
说完不看张天鹏,却是对着张武军说道:
“你去把村委的电话记来,让天鹏带着,有什么事也好联系家里(全村只有一部公用电话)”
张武军点点头,也不说话走了出去,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三天以后,张武发和张武军一起陪着张天鹏走到了村委旁边的大巴亭,等待着公共汽车。
从家到村委的这条路,上学的时候不知道走了多少来回,却加起来也没有今天这一趟长,张天鹏知道,今天这一走,是从一条人生路走到了另一条上了。
滴,滴……滴
汽笛声叫醒了沉默中的三人,谁都没有过多的言语,目送着张天鹏走上了通往县城的大巴车。
转过头,两个接近五十多岁的大男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角的眼泪了。
“我要去找哥哥”
两个不同的声音却很有默契的吼叫着,这就是上学回来的张天赐和张天庆,得知哥哥去了县城,两个有点叛逆的少年怎么还能安心的呆着呢。
大闹一通,没有从大人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回应,势单力薄的两兄弟也偃旗息鼓,乖乖的上学去了。这就像刘关张三兄弟,少了谁都翻不起大浪。
周围都是那么的陌生,陌生的人,陌生的事,陌生的地方;在人群中,一个脏兮兮的少年,好像没有魂一样的在街头盲目的走着,他就是离开郭庄组,离开洞坪村,走到华都县来打拼的少年张天鹏,来到这里,他已经麻木了,到处都是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