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声音渐近,远放的车道上两盏照明灯光在白日里铁轨摩擦的热气中晃动着。随着一阵长长的笛鸣,小镇火车站的地面上轻轻得震动。
随着一曲绿皮车厢蜿蜒过横水沟子桥,离站台不远处上了减速墩子,火车这才在站台长的哨声中一点点得停稳。
城里的火车几乎是换成了一队的磁悬浮列车或是高铁,只有这偏僻乡镇才跑着这绿皮。
这绿皮长得老旧,车厢外头的把手及车窗即使是补了新漆还是锈得厉害。跑得也不稳当,一节车厢你若是坐着一天脖子得震着酸疼,若是捡了巧三个座位都没人,即使能躺下睡一会儿,等车到站,你还是得被晃下来。
站台上望去,这列火车几乎没什么乘客,三三两两靠着窗。检票上车的乘客不多,个个都是提着大兜子的年轻人。
“好好找找,估计在前面几节。”一个梳着四六分头发的男人穿个工服留意着车厢同时朝旁边的女人喊着。
那女人身上穿着厚实的睡衣睡裤,新染的一头橘黄色的头发往脑后一盘用一个紫色大发爪固定着。“知道了,这不找着嘛!”
火车经停云谷站的时间不长,仅够来往的旅客下站及上车,眼瞅着站台长要吹哨子了,李闻树心想要接的人该不会坐了下一趟。但又觉得不可能,回头望了望车尾的站台也没什么人,更别提什么小女孩。
接人的男人叫李闻树,随行的是他媳妇王晴湘,今天来火车站是为了接他的外甥女林凉一。
李闻树有个姐姐,跟着姐夫在同一省的三线城市打工供养外甥女。
一家三口虽然不富裕但姐姐和姐夫工作也都勤勤恳恳。姐姐在城里给人当保姆,一个月收入有个两千多块刚好维持个一家的生计。姐夫给市场开卡车送水果,每月的工资有三千五算是不错,两人省吃俭用供外甥女在市里一所中等的小学读书。
本来一家三口日过过得安稳,两口子也决定好好攒钱市外环买个小点的房子。
然而所有的期待在两周前骤然毁灭。
姐夫疲劳驾驶的情况下通宵送货,半道上撞死了一个老人,虽然是主动自首,但是整个事故都是全责,法庭判决了三年有期徒刑,并同时赔偿被害人家属四十万人民币。
姐夫肇事撞死的事很快通知到了姐姐的耳朵,姐姐也差点晕厥过去,但为了能弥补丈夫的愧疚,姐姐还是振作起来主动找到老人家属下跪道道歉。
雪上加霜的事还是发生了,姐姐道歉的过程被街坊拍了视频发到了网上。视频里中的原本道歉过程被断章取义地截取拼接,道歉忏悔的内容变成“肇事者家属主动私下协商,软磨硬泡受害人家属,声称老人半截入土触碰人性底线”。
视频发到网上后,姐姐一家被网友人肉搜索,就连小外甥女凉一也被公布了就读的学校和照片。原本好心忏悔的姐姐一夜之间,变成千夫所指的不道德恶妇。
面对世人的诋毁和指骂,还有承担丈夫坐牢后四十万的赔款,凉一妈妈最终还是崩溃了,选择在老人抢救无效去世的医院顶楼结束生命。
小凉先后失去父亲和母亲。
一瞬间,她的世界不再只有冷酷的秋,更多的是正片的秋叶散落后接踵的无情的冰霜。母亲离开后,父亲也在监狱里服刑,凉一因为未成年只能托付第二监护人——舅舅李闻树一家代为抚养。
在监狱里的林父知道妻子离世的消息早已是痛不欲生,本想着跟着妻子离开但是想到凉一还小没人照顾,自己的服役期也只有三年,不得已忍痛苟活着。
在妻子火化那天,林父没能在场。
林凉一最后是在老师的陪同下在火葬场火化了母亲。
没有亲属陪伴,只有她,一个人。
“快过来!在这儿呢!哎哟……凉一啊。”王晴湘朝着身后的李闻树喊着。
车门口,一个清瘦的女孩捧着一个行小心翼翼地走到车厢门口。
“哎哟……来,给舅舅。”终于是接到了人,瞧着小小年纪一脸憔悴外甥女,李闻树心里揪得一下疼。
刚准备伸手接过行李箱,林凉一真个人神经一紧,“不用了!我自己拿。”
李闻树夫妇的搀扶下,凉一捧着个行李箱可算是下了火车。
在站台长哨声中,火车头继而一阵长鸣,车声慢慢晃动,车轮缓慢得加速。一阵隆隆火车声持续得响着,震动着整个云谷站。
火车渐行渐远,尾部的车厢最终消失在远处的山坡。
林凉一自始至终捧着那个行李箱,一旁的王晴湘好意说道“把行李箱放地上吧,反正也带轮子,捧着多累。”
“没事儿,我捧着就好。”低头望了一眼行李箱,平托着行李箱的手轻轻得摩挲着箱子外部。
“哎呀……叽叽歪歪什么,现在人家小孩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咱们大人别瞎管。”李闻树紧着眉头说道。
凉一的体型很清瘦,脸色也泛着黄,不幸的事发生得都太突然。前一天她还邀请同学来家里玩,第二天冠上了杀人犯女儿的名字,一时间里,凉一的世界寂静得只剩下泪水滴落在心上化作冰刀的猎猎声。
李闻树夫妻一左一右安静地走在凉一的身旁。
“凉一啊,妈妈身后事都处理好了吗?”手背在身后,李闻树皱着眉毛,两眼通红,泪水噙在眼眶里,“你别怪舅舅没去帮个忙,舅舅家里也是一摊子烂事。你弟弟刚一岁多,前阵子也生病……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