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侍立的婢女连忙过去打开门,见是府中的掌事女官,不由得行礼道:“柳姑姑安。”
来人约莫三十岁有余,一身浅橘色宫装,腰间系着宽大的綉带,头上装饰无多,眼中神情冷漠。她名叫柳歆,自太子分府便于此处执事,如今已经多年,她向来严肃,虽说守礼,却不奴颜卑膝,颇得府中诸人敬重。
惜梅听闻宫人请安之话,不禁暗自喘了口气,只听柳歆道:“让你家娘娘快一点罢,太子说了,再有一炷香的时辰就出发!”
婢女连声应下,合上门,走过来跪地道:“娘娘,适才柳姑姑来催,说是”“我听见了,出去!”惜梅正自回神,不耐烦地将殿中婢女全数赶了出去。“小姐刚刚吓死我了,我以为是太子妃的人呢!”只余郑雪桃在殿中,见殿门关上,立时说道。
惜梅捂着胸口,坐在椅上,道:“连我也吓个半死,唉,算了罢,我不争了!”她叹了口气,
“虽说是同去,可我不还是要跟在她身后,唯唯诺诺地一个人嘛!虽说太子是我的夫婿,可太子妃到底是称呼她的呀。”她心中惊恐,加之连月来的不满,一股脑地全都涌了出来。
装扮完毕后,郑雪桃同另外四名侍婢陪在惜梅身后,去正殿见太子。她几人到正殿的时候,太子妃苏曼翠早已装扮完毕。
只见她身着金色长袍,袍角曳地,在金色外袍的掩盖下隐约能看到杏白色的丝裙,极宽大的袖口密密麻麻地绣着枣红色的蔷薇花,领口微开,项上坠一青玉,那青玉晶莹剔透,上面镶着点点金醉花,一眼见便能知乃价值连城之物。
惜梅登时便觉自惭形秽,又见她华发聚顶,向后盘一归云髻,以凤翅九华冠置于归云髻之上,眼波流转间神采飞扬,容色虽不甚美,却仍颇为夺目。惜梅怔了怔,恍惚间上前行礼。
苏曼翠见她过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道:“苏妹妹不曾去过广陵宫吧,想来也是,太子是男人,也自是粗心的。”说着顿了顿,掩口而笑。
惜梅不知她何意,疑惑地望着她。
只见苏曼翠现出无奈的神情,微微一笑,道:“这样的日子,苏妹妹以兰花冠于发上,是何意呀?”
惜梅伸手拂上头上戴的兰花,不知如何应对,只听苏曼翠笑道:“广陵宫贵戚众多,但怕是无人会将小小一兰花置于头上,苏妹妹不知道,又不来问我,可怎么办才好呢?”
惜梅心下忿恨,她低着头,正瞧见苏曼翠的金色长袍,恍然间才发现,原来长袍曳地的部分,每隔一段便缝着拇指指甲大小的蓝水晶珠子,极为华贵,加之苏曼翠刚刚的话语,只觉昏天暗地,心下大为不快。
“我看着那兰花很是不错,就戴着它罢!”太子闻弘阔朝这边走过来,很显然,他听到了苏曼翠与惜梅的对话。
惜梅心下暗喜,她缓缓走向太子闻弘阔,挽着他的胳膊,苏曼翠只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径直朝前走去,锦袍上的蓝水晶曳地有声
惜梅嫁入皇室这么久了,还未曾见过皇帝,筵席没开始的时候,她还禁不住地紧张,太子又不能够陪着她身旁,他与苏曼翠并排坐在前面,惜梅一人坐在他们身后的座位上。
坐在她左边的是楚戴侯和夫人,早在化州时,惜梅曾见过他们,是故侯夫人一眼便认出了惜梅,且对她颇为亲热,如此一来,惜梅方不觉拘束,与侯夫人谈了些家中琐事。
侯夫人问到了苏楹,惜梅答说苏楹还是个小女孩,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呢,侯夫人也未再提,只是询问苏楹是否许了人家,惜梅笑说还没有,也就是了。
吉时到了,整个宫中立时灯火通明,内侍监命人将广陵宫正殿大门关闭,将十二扇浮窗向上摇起,惜梅注意到,每一扇窗上所绣均不同,从东至西均为各色花式,她仔细看去,牡丹,芍药,金菊,莲蓬
果然没有兰花,“原来苏曼翠所言非虚!”惜梅猛地将发上兰花摘下,心中暗恨道。
正想着,只见眼前众人齐齐起身,侯夫人好意点了她一下,惜梅惊惶着起身,只见太子离席走到殿中央,躬身面向圣上,高声道:“儿臣恭祝父皇福寿绵延,万岁千秋!”说罢高举酒杯,恭恭敬敬地一饮而尽,霎时,众人齐齐贺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响彻偌大的广陵宫,满堂公卿,无一不俯首屈膝,这一切的恭敬,全付与正殿高坐的那一人。
“众卿平身。”
惜梅坐定,趁此机会仔细望着龙椅上的菁华帝。菁华帝不过五十五岁,比之自己的父亲苏鸿羲也只大了几岁而已,可他却出乎意料的衰老,虽是君王,却颇有老态龙钟之感。
正诧异着,听得司礼监高声道:“宴起!”
众卿应声而诺,惜梅看着坐在自己前面的苏曼翠,只觉她神色自若,大气从容,好似一切都只是寻常一般。
见此情景,她不由得敛了敛散开在一旁的长衣,只是,余光所见,远处好似有些人在朝她这边看来,她不知那视线是否投向自己。
惜梅脸色微微泛红,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大的场面她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从前以为苏曼翠并无甚了不起,而今看来,自己确如妹妹所说,只是化州小家女。
惜梅想着这些,心下黯然。太子时不时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她温柔地冲他笑笑,但那到底只是短暂的时刻。筵席至一半,圣上起身离席,只道各人尽情玩乐,不许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