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道,“夫人,小人觉得夫人想得周全,所以,也周全地想了想,觉得客人若是承不起酒力,半夜起来呕吐,弄脏了嘴脸也是难看的,不如就端来水盆,脏了还可以洗洗。”
“嗯,亏你想得周到,”女人显然很赞许,“哎哟,你看你,这样子怎么能进得屋去?水壶我来拿吧。”
女人从家仆手里取下水壶,径先走到西厢房门口,又回头悄声道,“轻声些,别扰了客人好睡。”便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
辛冉早已躺回床上,他的心又在剧烈地跳了,他一幕幕设想着,若是她将水壶送进屋里来,他该怎么办呢?突然起床拉她的手?太唐突了,会吓跑她;说声谢谢?可他是喝醉的呀!那该怎么办呢?他的脑子已经搓成一团乱麻了。
其实,他的胡思乱想是多余的,女人根本就没打算进卧房,水壶放在了外间厅室的桌几上,家仆也把其它东西卸在了外间,而后,俩人就退出房,并轻掩上了门。
辛冉颇是懊丧地躺了片刻,待他再次下床,把眼睛贴到窗缝向外看时,家仆早已不见了,正屋石阶下的木盆也不见了,想是丫鬟收完衣物,端木盆出去了。所幸,他还能看到她,她正走到正屋门口,回头又扫视了一遍院内,就进了门,回身把门合紧。然后,他就看到屋里的灯火在摇动,不一会,灯便熄了,一切都宁静了。
辛冉把窗扇再推一下,窗缝开得更大了,然而,外面仍是宁静。
这是宁静而不是死寂,因为在这宁静的空气中有生命,有希望,有怅然,有回忆,有思念,有苦闷,还有声音,是秋虫的鸣声,听到这虫鸣,辛冉很感奇怪,为什么刚才能听到细微的衣袂和脚步声,却听不到秋虫的鸣叫声?
辛冉微微叹口气,把窗扇合起,他没有再回到床上,径直走到外间厅室,借着自窗格透来的微光,他看到了厅中的桌几,桌上摆着一把水壶,壶旁有几盏倒扣的杯子。辛冉扶住桌子坐下,他没有喝醉,他一直清醒着,他知道李特喝下去的酒远比他多,而他的酒,更多的已被他在几次如厕时,翻肠倒胃地吐出去了,他本不想醉,所以,他就没醉,然而,没有吐出的酒仍在混淆着他的大脑,令他的脚很难实实地踩在地上。
现在,他真的感到口渴了,就翻开一只杯子,提起水壶倒水,壶嘴在摇摆,水柱就在杯口乱注,辛冉忙抓紧了壶的提柄,压稳水柱。水尚带着些温度,没有凉透,辛冉又喝下去第二杯,水本没有味道,辛冉却尝出了味道,是苦味。
辛冉长长地叹息一声,放下杯子,忽而,他的目光落在了水壶上,具体地说,是落在壶的提柄上,壶是她提进来的,她的手就握在这个提柄上,是了,那是她的手握过的地方,一定留有她的印迹,他将脸俯在桌面上,极小心地伸出双手,将水壶揽在面前,他探鼻细细地闻壶柄,很仔细地闻,似乎真的已闻到了自她手心里散发出的沁香,的确是美妙的香,这时候,他感到喉咙里泛出一丝甜意,是谁在说喝下的水是苦味的呢?
从窗格透进的月光已从厅室的地面斜印到墙壁上,月光清冷,厅室里的更加寒凉,辛冉便是被寒凉激醒的,他打了一个哆嗦,睁开眼,水壶仍贴在他的脸旁,他忙抬起头,原来竟是抱着水壶趴在桌上睡着了,他瞧那映在壁上的月光,判断时辰应该是后半夜还未到五更,他回到寝室,取了外衣披上,这时候就觉出有些内急,记得有家仆送来净桶,就再到厅室,见净桶放在门旁的暗阴处,还不易得见,正要解带,忽一转念,就整了衣,轻轻推开房门。
庭院里更是清冷,冷得秋虫都不愿鸣叫了,辛冉把外衣紧了紧,沿着檐廊向正屋走去,走到正屋寝卧的窗外时,侧耳向里听,隐约能听到鼾声,他憎恶那个声音,那个声音破坏了他所有妙美的想象,他快步离开窗口,再向前走,却是耳房,忽想起丫鬟收衣服的事,霎时间,一股热流冲遍他的全身,使他躁热难当,没有再想,抬手推开房门,迈腿跨了进去。
这耳房是放临时物件的地方,房中拉着绳,确有几件衣物搭在上面,近前看时,果然尽是女子衣物。
这些无疑就是她的,辛冉这样想着,头忽地一刻炫晕,脑子里像飞进了一群蜜蜂,嗡嗡乱响。
他抬起微颤的双手,抚摸着绳上的衣物,犹似已抚到了她的身体,他用唇吻过每一件衣物,用脸贴过每一片织物,他感觉自己就躺在她的怀里,享受着她的温柔,陶醉于她的艳美,此时的他,竟是真的醉了……
五更的梆响忽悠悠地传入了辛冉的耳中,像一把刺,在他的脑子里狠扎一下,他猛然惊醒,天马上就要亮了。
赶快回到屋里去。他催促着自己,可他的脚却没动,他的眼仍痴望着绳上的衣物。
一定要走了,再不走会被发现。他又催自己,他抬手要去拉门,可手却离门很远,因为他的脚并没移动。
真的,要走了。他狠狠地甩了甩头,使劲在自己的大腿的掐了一把,痛疼感终于催动了他的双腿,承着他不愿离去的身体,挪到了门口。
他含着哀怨叹了口气,终于抬起脚,向门外迈去,一只脚刚刚跨出,忽地又缩了回来,他急冲到那一绳衣物下,狠狠地再一一看过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