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得慢了,若不是我早有准备,拼力回他一拳,险些就被他害了。”薛松眼瞅着门口说。
夕斌出现在门口,他的手里没有刀,刀插在腰间,刀身裹着麻布。
“我没想到他会害你,他们不是来救你的吗?”夕斌说。
薛松咧开嘴笑了,一张粘满血的脸在笑,于昏暗中甚是可怖。
“他们是来救我的,没错,同时,他们也是来害我的,救得出去是救,救不出去是害,救与害其实全在于你。”
夕斌摇摇头,“我听不太懂你的话。”
薛松仰天大笑,笑了一会,说,“你终究只是个盛气少年,一勇之夫啊,可笑我,带着一众兄弟,纵横陇西数十年,杀过多少衙差捕吏,斗败过多少官兵骁勇,从未失手过,从未折损过,没想到,今番却折在你这样一个粗莽的少年手里,这事,任谁听了去都会觉得可笑,真是很可笑啊。”
又不禁大笑一阵,尔后摇摇头,道,“其实,落得如此都应怨我自己,是我不该起了贪色之心,为了得到杨家小姐,失了我六位兄弟,也把自己给搭了进去,哎——,这能怨谁,只怨自己,杨小姐,真的是位可人的佳丽,俏美得让人闹心,让人过一目而念及一生,我薛松历经过无数若寒困境,钻过刀丛枪林,也花天酒地过,也滚过脂粉堆,可在见到杨小姐之后,竟然……竟然生出了退隐之意,执子之手,泛舟于湖海江河,历游佳山良境,那倒真是人生美事,哈哈,想得真是美极,人若陷情太深时,心智真的不如一头猪,而你,恰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你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做着春梦,呆傻无用的痴汉,所以,你可以用一把斧头轻而易举地劈碎我的美幻,还包括我的一切,以及所有。”
薛松垂头叹息了一会,又道,“大概,这也是天意吧,我积孽太多,天要收我了。”忽抬起头,盯着夕斌。
此时,夕斌正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依靠在门框边,静静地瞧着薛松。
薛松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杨家的下人。”
“还有呢?”
“偶尔也赶车。”
“我是一个废人了,也快要成为一个死了,有什么话,不能对一个快要死的人实说呢?以你的这身本事,委身在杨家做下人,一定是有什么目的,难道是为了杨小姐?或是杨家的家财?”
“你想的太多了,我来杨家做下人,没有目的,若说有,那就是来报恩的。”
“报恩?你曾受过杨家的恩惠?”
“是,我们全家都受过杨家的恩惠。”
黑暗中,薛松的眼睛闪动了几下。
“可是,听你的口气,你对我们西凉四十二煞颇有些了解,一个凡夫村野的乡下汉,恐怕不会做到。”
“我并不想了解你们,只因为你们带给我的憎恨太多,我不得不了解。”
“憎恨?看起来,我们之间还是有些渊源的,可以告诉我吗?”
夕斌垂下双臂,向屋里走了两步,立于自窗外撤入的月光之下,清冷的光将夕斌的身形塑得十分萧然。
“十三年前,那时的西凉四十二煞还只有二十六个人,称作二十六鬼,发起于雍州,猖獗于凉州,开始只劫掠过往客商,后来又窜州撞府,抢掠富户民财,行不留迹,杀人如麻,各州郡多方辑捕,甚至动用州郡官兵围堵,终也耐何不得,不过,即使这二十六鬼如何凶悍嚣张,却始终要绕过一个县的辖区,这个县,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当然,平襄县,我们在这个县吃过几次亏,这个县的贼捕十分彪悍,他手下的捕吏也个个都是硬手,曾有一次,我二十六人与那贼捕相遇,贼捕好生悍勇,一人独挑我五个人,不落下风,他的一班手下,虽然身手不及我的兄弟,但个个都是在以命相搏,而且人多,以三个人围我一名兄弟,迈步齐进,兵器齐落,纵然我兄弟们个个都是好身手,却也抵不了这种齐进齐落的打法,那一战,我们二十六兄弟中折去了四个,余者无不带伤,此后一年,我们没敢涉足平襄县半步。”
夕斌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微颤道,“可是后来,这个县的贼捕椽蒙受了不白之冤,惨遭不幸。”
“是——”薛松的语气很平稳,他道,“他的不幸是我们造成的,嗯——应该说,是我造成的,平襄县是我们南临渭河,东入雍州的必经之地,我们不能总绕着走,要想顺利的经过这里,就必须除掉那位贼捕,所以,我们就买通了县佐以及一班衙吏,又在贼捕家里塞入赃物,使人告发,就是这般,那位贼捕被以通匪窝赃的罪抓了起来,大堂上,如论怎样用刑逼迫,贼捕坚拒不认,后来,动重刑夹断了贼捕的双腿,仍是没有诏对,只好伪造了供词,将贼捕定了死罪收监,待等呈报批复后,就处死贼捕,谁知那时正逢皇帝他娘过六十整寿,开恩大赦,就把贼捕放了,虽是放了,贼捕的家产尽已抄收入公,除了妻儿,他已一无所有,他儿子,哦,那时好像还不到五岁,他的双腿俱废,无以为生,一家人……大概只能靠乞讨为生了吧,当时,有几个兄弟打算去灭他全家,可我和大哥觉得,那贼捕身为公人,做的是公门份内的事,并非私怨,就按下兄弟们了,后来,平襄县内再就没看到他们一家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们去了清水县,”夕斌接话道,“那里有他们的一房亲戚,家境尚好,他们一路乞食到了清水境内的红崖镇,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