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一带起伏颇大的坡冈,坡冈覆盖着厚厚的林木,此时正值深秋,西北边域的深秋更加萧瑟与凛冽,最无情的莫过凶暴的西风,早把枝梢上黄叶扯得所剩无已,故而,这层厚厚的林木呈现出的却是一片惨冷的灰黄。
于灰黄间,隐约可见一座小村落,已在不远处了。
“到了,”何先生轻拍一下李特有肩背,道,“多谢壮士相送,何某感激不尽,若他日有缘,何某当奉礼相谢。”
李特大笑,旋腿下马,再将何先生扶下坐骑,道,“何先生是高人,乍看去似是在帮陈家兄弟,其实是暗助于我,先生只用三两句话,就将那一对恶兄弟钉住,令他们想用手下众恶徒却又用不得,并使我先打其弟后废其兄,一并尽废了这对首恶,恶首既废,那众恶徒无人催督,自是无人肯上前卖命,只做乌合鸟兽,空喊空叫罢了,真一番高妙无懈的设计,特甚是敬服。”
何先生也笑道,“陈家兄弟为恶多年,早该有此一报,何某看壮士雄健非常,有英豪气慨,必可以制这陈氏恶霸,但恐他依人多势众,便助壮士一力,当然,我也是为自身得脱做些算计。”
“我见先生来时,身缚绑绳,想是被这对恶兄弟所欺了?”
何先生叹口气道,“这镇上有一姜姓人家,也是外乡人来此开店做生意的,结果被这陈家兄弟弄得家败人亡,气愤不过要去告他们,央我给写个状子我对他们说,状子可以写,但你若到县里去告是没有一点用处的,反而会遭祸事,姜家不听,执意要告,我便写了,隔日就传来消息,姜家人被县衙扣押,定了个诬蔑陷构的罪,我尚心存侥幸时,陈家兄弟就找上门来了,他们不是讲道论理的人,几句话就把我绑起来,幸亏壮士你这里大闹了春风楼,才使我解得这一劫,因此,我还要再谢壮士。”便捧手一揖。
李特忙扶住,“哪敢承礼,哪里敢?”又道,“特冒昧,还想请教先生高名。”
何先生道,“不敢,仆姓何名巨,仍是天水郡始昌人。”
“原来先生也是陇右人士,在下李特,居略阳郡。”
“李特?”何巨微一思,“莫不是略阳李玄休?”
“正是在下。”
何巨重新一揖,道,“久闻足下大名,不想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李特也客气道,“在下略阳一区区小吏,敢劳足下挂齿?”
“李氏七雄威名远播,玄休玄序更是声震河陇,若非孤陋寡闻者,何以不闻?”
“何先生过誉了,特与众兄弟难副其名,何先生来这曹家镇,莫非也是为做生意?”
何巨摇头,叹道,“非也,巨……,说来凄苦啊,巨在天水,蒙祖荫承有数亩薄田,虽非富有,衣食却也无忧,惜乎时运多舛,不幸**天灾数临,至家境败落,穷困潦倒际,亲朋无不远避,无奈之下,想起有一同窗在长安郡为吏,境况颇佳,便携妻儿来投他,望能在长安谋得一职,谁知那位同窗已于年前得暴疾殒命,长安别无亲朋能投,只好再携妻儿返乡,途经曹家镇时,仅有的一点盘缠被贼人窃去,滞留于此进退不得,几欲乞食活命,幸有笔墨随身,便在此摆了个书摊,挣得几文薄钱养家,时日久了,思忖回乡亦无家业,便就定居于此,至今已两载有余。”
李特等人闻罢,也不免为何巨的遭遇唏嘘,李特遥看前面的村庄,道,“先生就住在前面村子吗?”
何巨摇头,“自从为姜家写了状子,我料知陈氏兄弟必会来寻我,这庄上有我一友,我将妻儿寄于他家暂住,以备不测,今日果如我料,此地已非我所能居,我将携妻儿越陇山返乡。”
“原来先生早有所谋,”李特道,“只是先生即使返乡,家无产业,不免还要落魄,先生不如稍绕路到略阳郡,我兄弟李庠是郡府主薄,我写一封信,先生可带去与他,他必会为先生在郡府里谋得一份差事,总是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不至飘泊无依。”
何巨闻罢自是心中欢喜,却碍于斯文,便显出几分矜持,推让恭谢了一番,也就承了。李特随行囊中带有信交付何巨,两下便就相辞而去。
李特三人赶至汧县已是黄昏,幸而守城卒疏懒,尚未关城门,几人催骑入得城中,就径奔县府衙而来。
主薄没有走,贼捕也没有走,几个衙内干吏也没走,都聚在衙房中陪同扶风曹衙的特差。这位特差的年纪大约不到四十,身形魁伟,宽额虬髯,浓眉下双目射光凛凛然自具其威。
听门役报说略阳郡的衙差到了,众人便都起身,显然已是等得焦躁了。
贼捕道,“终是等来了。”就先迎出门去。
特差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主薄,道,“我们也去迎一下吧。”
于是,屋内众人也都随同特差迎出屋外,俱立在廊檐下。
李特看到特差第一眼时,就认定,这人必是英豪,心中就生出几分倾慕,互通了姓名才知,此人叫李攀,虽也姓李,但不同族,故而是连不上宗的,即使如此,两人俱都有了几分亲近感,几句寒喧后,竟是携手一同进屋。
入得屋来,众人又再次向李特叙了一番礼,李特一一还过,见贼捕时,想起曹家镇的事,不免多留意了几眼。
主薄道,“天色已晚,李卫督一路匆忙赶路,想是无暇饮食,李郡使率我等候至此时,也都未食,敝县偏僻,没有富丽食所,却有一座酒楼尚能承待贵客,我已订下席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