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特竟然又见到何巨了。
何巨是在下午才到达陇关道关卡的,那时,何巨正牵着一头毛驴,驴上坐着他的妻子和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驴下还跟着他的长子,大约**岁模样的男孩,由于行路过于艰辛,一家人都蒙得灰头土脸的,嘴唇上已翘起一层干皮,他们本是要同过关的行人一起过去,却被正巡查至此的杜新看到了,杜新心热,见何巨一家这般狼狈,硬要请何巨到帐中喝口水再走,何巨推辞不过,就牵着驴携着妻儿,跟着杜新来了。
李特正在帐中,乍见何巨,吃了一惊,问为何先行后到?
何巨笑道,“我担心陈氏兄弟不肯放过我,料我会仓皇西归,在半途拦截于我,我便择一小路,绕行而至此,故而耽搁了时日。”
又与引见妻子,李特忙恭敬揖礼,连道辛苦,又问了二子的情况,并无碍处,只是一家人疲惫不堪,便吩咐杜新腾出一顶新帐,置配卧席以供何巨一家安歇,又亲引何巨一家至帐中,杜新早选了两名精细的小卒伺应热水以供洗漱,不多时,又送来食肴与茶水。
何巨大为感动,连向李特揖礼相谢,李特含笑道,“我与先生有缘,这是上苍的安排,先生可做我师可为我友,对待师友,特理当尽心竭力,先生若这般拘谨多礼,反显得特心意不诚了。”
何巨再揖道,“巨仍微未落魄之人,蒙卫督礼遇,巨感激莫名,卫督身职要务,当以理公务为先,实不应于巨身上多费精力,巨已愧受,不敢再负扰卫督理务之罪,巨可在此略休,便就即刻启程。”
李特大笑,道,“并无妨碍,先生莫要自责,营帐虽比不得逆旅舒适,休憩还尚可,先生但可自便,莫要拘束。”
恐留在此处使何巨不自安,便对两名小卒做些嘱咐,无非是小心伺候等语,就辞了何巨,回大帐了。
夕斌、毛旦已巡查回帐,正与杜新说何巨的事,因毛旦未见过何巨,就紧追着问细节,见李特回来,都止了闲谈,先将各自巡查的结果报与李特。
李特听了二人所报,略感有几处卡点设置不妥,就带了夕斌再去巡视,二人只巡了两处,就有一帐下亲兵自后喊着赶来,李特勒住马等那亲兵临近,问,“什么事?”
“禀卫督,营中来了一人,说是扶风曹衙李曹史的亲随,有要事向卫督禀告。”
“哦,是李攀兄弟的人,你验过他的衙牌了吗?”
“验过,的确是扶风曹衙的。”
李特对夕斌道,“想是有悍贼的讯息了,我们回去。”
两人催马,也不等那名亲兵,径奔营区而来。
李攀的随从马不停歇地跑了近两个时辰,已是口干舌躁,正在帐中一碗接一碗地喝水,听是李特回来了,抬眼看去,见一魁伟身形出现在帐门口,就慌忙放下碗,立身侍候。
李特伸手将那随从按回座中,说,“你一路辛苦,坐下说话。”
那随从此时也已歇得心平气顺,见李特随和,也就放松下来,从陈癞狗打探消息讲起,讲到随李攀出城遇到拦截,并将李攀如何胜的贼人述得清晰无漏,然后又将与同伴到曹家镇探查事情原委也略说了一下,说满镇已传遍三四名过客大闹春风楼,痛打陈氏兄弟的事,最后将李攀提醒留意的话复述给了李特。
李特听罢,微微一笑,“那拦路的贼人错把李攀兄弟当成了我,害他为我担了一遭厮杀,兄弟有心,不忘来提醒于我,李特实感多有愧欠啊,这又听得李攀兄弟退贼的手段,竟身怀着这般了得的本事,更令李特倾心敬慕,等这趟公务办完,我当和李攀兄弟好好一聚,畅饮千杯。”
因看时辰快过申时,便留那随从在营中住宿,叫杜新安置寝帐,那随从看时辰已晚,又思着李攀待属下宽和,也就不推辞,随着杜新去了。
李特心里仍揣着未巡视完的各处卡点,见并无悍贼消息,心下稍宽,就又带上夕斌再去巡视。
巡至黄昏,两人才回,营里已备好晚饭,问起何先生一家的饭食时,杜新说早已送过去,是他亲自送的,连同李攀的随从也都送了。
李特这才放心,草草用过餐,就来何巨的帐中探视,见一家人都神彩焕然,便也高兴,互道了几句客套话。
李特说,“营中粗茶淡饭,缺的是酒肉,附近又没有集市采办,只好先委屈先生一家人了,待回到郡府,再好好款待先生。”
何巨仍彬彬礼谢,尽道感激的话,数语过后,李特恐何巨一家人疲惫,要早歇息,就告辞出帐,何巨便出帐相送。
此时,已繁星满空,朗月初亏,没有丝毫的风,群山连绵逶迤,寂无声息宛若长展的屏风,天与地仿佛处在静止中,清冷中的宁静构成了迷人的陇山秋夜,不经意间就会诱人心驰神往。
李特的心神便被这夜空牵走了片刻,他缓回过神,扭头去看何巨,见何巨也正仰看天穹,似也已牵走了神。
“关山之月,皎朗如斯,可涿我心,亦明我志。”何巨不知是自吟还是说与李特听,李特吃不准,不好答话,但接下来的话,的确是对自己说的。
“卫督此次公务紧要,干系重大,但贼匪奸滑诡诈,卫督须得谨慎小心啊。”
“先生……”李特疑惑地瞧着何巨,“先生难道知道李特为怎样的公务而来?”
何巨将目光从苍穹上抽回,投在了李特脸上,“为捕悍贼程老三,对吗?”
“先生怎地知道?”
何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