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仅把冯四吓得魂惊胆颤,也将鞠歆唬得一怔。
循着声音急抬头看,却见路旁一棵斜向路中心的粗树上,有一个人正甩着两腿坐在上面。
冯四忙将身子紧缩起来,使劲往货包里挤,却不敢再说一句话。
鞠歆却笑了,冲树上的人道,“坐好了,别掉下来。”
鞠歆并没勒马,车还在往前行,转眼就已到树下,忽听衣袂乱响声,随即车子微微颤了一下。
冯四忽地贴紧鞠歆,死命抓住他的一条胳膊,抖着嘴说,“他……他……他上车了。”
鞠歆没有回头,只说,“我的车可不是白坐的。”
“我的路可也不是白走的。”后面有人回道。
“这条路我走了五六年了,还没有人来认这条路是他的。”
“现在这条路就有主了。”
“你吗?”
“是我。”
鞠歆又笑了,道,“好,好,你要去哪里?我捎着你,我不要你的搭车钱,你也别要我的买路钱了。”
“这可不划算,”后面的人道,“我的买路钱是很贵的。”
“我的搭车钱也不便宜。”
后面的人也笑了几声,说,“你看,你这一匹马,一辆车,只你一个赶车的,我呢,要护着这条路,需要十几个兄弟,四五匹马,你说,谁应该更贵些?”
“我觉得还是我的贵,我一匹马拉一车货,这车货是供给成百上千人用的,当然是我的贵了。”
忽然,车子一颤,后面便传来一声闷响。
“哎哟,抱歉啊,不小心弄下去一个包。”后面的人道。
鞠歆轻叹了口气,勒停马,刹住车,这才转回头看那个坐在货包堆上的人。
那个人并不是很强壮,有些黑瘦,但眼睛却透着亮,显得十分精干,微留着短须,年纪大概不会过三十,衣着也不惹眼,普通的短衣,只是在后背别插着一把刀,显出他的与众不同。
鞠歆冲那人笑了笑,并不说话,跳下车,走到车尾,见有一货包躺在了三步之外,就走过去,双手抱起向大车走来。
车上的人瞧着鞠歆大步走来,嘴角突然一歪,冷笑了一声。
鞠歆并不在意那人的冷笑,走到车尾,将货包搭到车上,又扯过来显然是被车上人弄松的扎绑货的绳子,将货勒住,然后拍了拍手上的脏灰,再冲车上人一笑,就转到车辕旁,跳上车,继续赶车,似乎刚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然而没走出丈余远,又听后面“嘭、嘭”两声闷响。
“哎哟,你没扎紧啊,这次掉了两包。”后面的人说。
鞠歆又勒马刹车,跳下来将掉落的货包搬到车上,再看扎货的绳子,竟是被截断了。
鞠歆将绳子打扣接上,再扎绑了一遍,试试已结实了,就又上车赶路。
仅行数步,后面又传来掉落货包的声音。
“呵呵,你怎就这点力气呢,这扎的是什么,这么松,一下子掉了三包,还差点把我也带下去。”
鞠歆转到车尾,将货包又一一搬到车上,再看那扎车的绳子,已被截成三段,就将断绳扯在一起,重新打结。
车上的人撇着嘴,瞧着鞠歆打绳扣,忽地摇头,道,“我就觉得怪了,就你这副孙子的模样,愣是单车单马地在这条路上跑了五六年,凭什么呐?”
鞠歆冲那人笑了笑,“咱也就是赶个车,挣个辛苦钱,养活家里人罢了,咋个还要凭什么?”
“就没人劫过你?”
“没有啊,从来没碰到。”
“哎呀——”那人挠了挠头,脸上现出无限的遗憾,“真是太可惜了,哎,听过你力气很大,是吗?”
“有这事?这个我咋就不知道呢?”鞠歆一脸的迷惑。
“哎呀——”那人又使劲地挠挠头了,“我觉着也不像,就看刚才你搬的这几包东西吧,也没见轻快到哪里去,和那些个抗包搬货的没啥两样,也就是一个笨汉,呵——这都是他娘的谁传的,耽误了多少事啊。”
“是的嘛,”鞠歆笑道,“你看这弄的,一会工夫下来三趟了,多耽误事呐,我这还要急着赶路呢,不然傍晚前就赶不到庙街镇了。”
“行行行,不耽误你赶路,”那人一指车上的货包,“你只要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几包,嗳,咱可够仁义的了,也不全要,你看这有……十几包,留下八包吧,然后你就尽管走你的,不会有任何麻烦。”
“这车货若是我的,送你没问题啊,可这不是我的,是他的——”鞠歆一指坐在车头正发呆的冯四,“那可就不成了,我是他雇的,所以不能丢了他的货。”
“货是他的?我杀了他,不就成了?”
“更不行了,他死了,谁付我工钱?”
“剩下的这车货都是你的,卖了以后不就是钱了吗?”
“那我不就成了强盗了嘛,不行啊,我可不做强盗。”
“嗨——,打刚才我听着你们喊打死也不做强盗,我就有气,你这又说,做强盗有什么不好的?就这么讨人嫌吗?”
鞠歆又是一笑,却透着些坏意,道,“真的不好,很讨人嫌的。”
那人瞪眼盯着鞠歆看了一会,道,“现在加码了,就凭你刚才说的话。”
“加码?”这倒很出鞠歆的意料,“加多少?”
“车和马留下,你走。”
“我是赶车的,车马都留给你了,我干啥呢?”
那人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狠狠地道,“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