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的搭话没有任何问题,但问题出在只要谈话内容涉及到村里这条水质污染的“母亲河”,每个人,无论老少男女,一律都会换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仿佛躲债主一般绕开两人。
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同一个村落人口有限,因为邻里之间大多沾亲带故,一来二去之后,几乎全村上下都知道村外来了两个外乡人,别的不问像是专门冲着村里的污水河而来。
在这种村里村外一致排外的不善目光之中,张野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举步维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处在别人的监视之下,村里人对他们的态度,俨然就是防着邻贼的家主人。
“你在车里先休息会儿吧,这事交给我。”
老酒鬼呷了一口酒,在村外冲着张野淡淡地说。
“你打算怎么做?”张野苦笑着问。
“这你别管,在蛊惑人心这方面,有时候妖就是妖。”老酒鬼笑了笑,提着酒瓶宛若壮士别易水一般朝村里走了去。
张野知道,这家伙怕是抓人施法术、套真言去了。
半晌,从老酒鬼离开到返回,一共花费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
“有没有伤亡?”这居然是见面以后张野最关心的问题。
“找了个愣小子,用了点mí_hún法,现在人打昏了扔在自家后院,醒来以后保证什么都不记得。”老酒鬼白了他一眼,意思是“我出手你还不放心?”
“那就好,问出什么来了?”张野点了点头。
“这条河出事在一年前。”老酒鬼顿了顿,“一年以前,有村民目睹了河水中白龙吐血,全村视以为不祥之兆。”
“白龙吐血?!那么夸张的么?”张野一抬眉角,心说这词儿怎么听怎么像是旧时的封建迷信。还白龙,他长那么大怎么没见过龙?
“没有夸张,多人亲眼所见,作不了假。”林九看着他,表情沉静如水,“在地里干活的村民亲眼目睹了河水中一条真鳞真爪的白龙翻滚,白色的肚皮朝上,像是承受极大的痛苦。这件事迅速引来大量村民围观,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条翻滚抽搐的白龙吐下了一大团黑血,最后沉入了水底。”
“这听着悬啊……”张野擦了擦冷汗。“后来呢?”
“村里的老人以为这是不祥之兆,白龙吐血,该是大祸临头。结果这时候最可笑的事情发生了,”老酒鬼的脸上闪过一抹怪笑,“恰逢其时,村里来了一位云游方士,没有见过白龙吐血,却将近日来村里发生的怪事说得一清二楚。”
“呵呵,听起来像是有人在自导自演。”会意的张野跟着他相视一笑。
这种手段在江湖骗子的手中并不罕见,有人先投毒后治病,那么就有人先制造异象然后伪装成料事如神的活神仙。
“那云游方士怎么说?”他问。
“河神看上的女子被人破了身子,这是河神触怒,要降灾于全村。”林九笑道,脸上尽是对幼稚之举的鄙夷。
“然后呢?村民按他的吩咐做了?”张野皱眉,他想到了娄医师跟他说的话,“邺水的污染使得地灵产生了异变,而愚昧的村民将年轻貌美的女子逼死入河水中,对一方的河神进行献祭。”
“这地方交通不便,全村上下电话都没全通,你指望村民的思想能有多先进?”老酒鬼的脸上满是嘲讽,“方士高人这么说,全村上下自然是全力搜捕那名河神看上的女子,并找出所谓的‘奸夫’,试图给河神大人道歉。那方士是在信口胡说,但全村上下,要找一名恰好被破了身子的年轻女性还不好找么?于是在旁人的检举告发之下,一对无辜牵连的青年男女被村民们揪了出来。男的高声抗议,结果在与众人的推搡中不慎被失手打死。尸体抛入河水中,据说是一连腥臭了三日。”
“女的呢?”张野的两条眉毛已经拧成了倒八字。
“女的眼看着爱郎含冤而死,自然是带着怨气投河自尽。就这样,一场全村上下共同参与的谋杀案至此完成,而可笑的是,那云游方士却自此不见了踪影,从此人间蒸发。”
老酒鬼仰起酒壶灌了一口,看向那村落的眼神中有嘲笑有怜悯有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