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一幕,瘫软在地的张野用最后的力量朝长发妞挤出了一丝笑容。
“嗯?”杨潇擦了擦眼角,回望倒在血泊中的某人。
“转机。”张野眨了眨眼睛,“原本是必死的局面,因为你这一瞥,出现了翻盘的转机。”
“有用么?”长发妞吸了吸鼻子,用未染血迹的衣袖擦净了脸庞,看得出来她仍在哭,只是夜色的昏暗,加上失血过多后渐渐下降的视力,使得这一刻的张野不再能看清她的容貌,也包含她此刻的表情。
“我救不了你你知道么?”杨潇平静地说,虽然平静,但不断擦拭的眼角却骗不了旁人。“就算我能毁了这魔胎,我也救不了你。我不会破阵,也没办法向外部发出求救讯息,顶楼上的李师兄仍旧生死未卜,困在这影杀阵法中,我连如何脱困都不知道。”
“不不不,傻妮子。”张野抽了抽嘴角,用以表达“笑”这个表情含义。“全军覆没,然后完成任务。你以为我会把这种傻逼到极点的结局叫做‘翻盘’?我张野这辈子的头脑都难得像这一刻这么清晰,有些不知深浅的人想和我玩赌博,今天我要告诉他,我能押出的筹码,他赌不起。”
“你什么意思?”
杨潇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因为这一刻的她在张野的眼神中平白看到了前所未见的东西。
这种东西属于猛士,属于狂人,属于不顾一切千金一掷的赌徒,却唯独是不属于生死一线自甘天命的垂死之辈。
于是她咬着牙,克服了内心中的最后一丝恐惧。名门出身的骄傲让她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放弃哪怕一点生还的希望,而前路的不可知,是修者前进的原动力。
“听我安排,我能保证天亮以前,咱俩一个都死不了。”张野微笑,像是开盘一刻,胜券在握。“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胆子足够大,也足够果决。我知道你是女孩子,所以很多事情做不到都情有可原。但是为了所有人的生还,为了顶楼上仍在浴血奋战的李师兄,也为了今天我输掉的这口恶气,我求你。无论如何,请记住所有的希望,都在于你一个人身上。”
阵中的杨潇微微皱眉,犹豫,也困惑。心跳的加速属于正常现象,脸上的不解也在意料之中。张野看不清她的表情,却猜到了她点头的举措。这个丫头或许未成大器,但关键时刻,大抵还是个靠得住的队友。
“你说。”
望着张野,她吐字平静。
……
十楼。
汗流浃背的李江帆持剑而立,耳畔是一丝挂下的鲜血,眼神中却是深深的杀意。
一夫当关的楼道前,黑色的鬼婴仍是不依不饶的顽强伫立。
皮肉翻卷的剑创基本是已经覆满了它青黑色的体表,但作为邪法炼制的恶灵,从诞生之日起,它的主人就没有给他设定“痛苦”这项体感。
没有知觉,没有感官。
它所有的行动仅凭暗中人的意志,所有的本能,也仅仅在于阻挡一切妄图向上者,并在受到攻击之时,向外反馈侵扰心神的贯耳魔音。
李江帆摇了摇脑袋,愣神半天后,才在杀心之外回忆起了这一幕发生的起因。
他记得自己是在执行任务,他记得自己是在为队友断后。他记得眼前的魔物非除不可,他记得无论自己如何攻击,对方的身形永远屹立不倒不知退让。
昏沉,麻木,渐渐混乱的记忆,不再敏锐的触觉,以及最后,眼中仅有的莫名杀心。
他知道这样下去的后果。
被魔音彻底摧毁心性,然后变成和这鬼婴一样的邪灵。
无痛,无感,只知杀戮,受人摆布。
他也深知这种境地下要脱离已成妄谈——意识已乱,贸然转身的下场,就是死在对方的鬼爪之下。
真希望自己的两个朋友能逃出生天。
嘴角不明所以的泛起一丝笑容,他开始诧异为什么这种时候自己会想到这种问题。
自己是谁,这是在哪里,自己为什么要握着长剑与一名怪物两相对峙?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要杀。
杀光眼中所见的一切生灵。
无名无姓,无欲无求。
眼中所见,唯敌与长剑耳。
“御剑术。”
他的呼吸开始一瞬加速,翻涌的气血中,道道凝聚的真元开始汇聚于剑尖一点之上。
睁眼,聚气,然后开杀。
“封魂”二字脱口的瞬间,一道刚猛如华山裂斧的剑啸携风刃而去,遇阻之后如花绽放,继而瞬闪千元归一!
旨在诛邪的正道剑诀被用于了纯粹的杀戮之上,灌输元力的破风斩,出手一刻竟是华丽到让人泪目。
就这一剑,再无往事前尘。
就这一剑,魂归故土梦想。
鬼婴不动,甚至未啼。
因为这明显是强行透支的剑斩在出手之后便已云散烟消,受惯性余力持续向前的风痕,打在它身上已经仅剩零分力道。
漆黑的夜风之下,一只突然出现的黑色大手,像是捕风捉影般穿插而过,阻挡了两人间术法交流,也一并拦下了这所谓生命透支的最后遗招。
第三人的入场搅局。
鬼婴与剑者之间,凭空出现的第三人。
意识濒临泯灭的李江帆一个激灵,在身前遮挡月光的身影前缓慢睁开了泛白的双眼。
而无痛无觉的鬼婴则是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原先的冷笑悄然凝固,多余的任何动作都像是死亡一般让它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