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赵国基和钱槐早早地来了,贾环已经起来,正在院子里面呆坐着。
见到两人,说自己今天不出去,就在家里抄经文,叫他两人自便,不用在这里候着。
两人见贾环神情虽然有些疲惫,眼睛也有点儿红,但说话正常,也不胡言乱语,心中稍安。
但也不敢离开,就一直在院子附近转悠。
就这样过去了一天,贾环也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晚上放心回家。
转眼间到了八月十四,这是抄经文的最后一天。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府里开始忙了起来。
两人照例是一早就来了,这回没见到贾环,一问春雨,说贾环还没有起来。
赵国基到底年长些,做事比较老成,心里就有些疑惑。
“春雨姑娘,你进屋看看三爷,可别出了什么事儿”。
“能出什么事儿?这几天也没有什么异常啊”?
“你还是进去看看”。
春雨进屋,转眼间就出来了。
“三爷不见了,冬雪,冬雪,你看见三爷去哪里了么”。
“没有啊”。
冬雪一头雾水地过来了。
“坏了,快出去找找”。
几人刚出院子,就见贾环从东面过来。
“你们急急忙忙的做什么?成何体统”?
贾环训斥了一句,就不再理会几人,不过也没回院子,就向老祖宗上房的方向走去。
“三爷,该用饭了,不要走了”。
春雨喊了一句。
“我在琏二哥那里用过了,你们不用管我,我在府里到处走走,散散心”。
春雨和冬雪无奈,也就只好回屋,赵国基和钱槐跟了上去。
此时正是府里的晚辈到老祖宗那里请安的时候,不时地就有主子、下人在老太太院子里进进出出。
贾环到了老祖宗上房门口,见宝玉、袭人、麝月正在院子里,就向宝玉招手。
宝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出来了。
“环三弟,有事么”?
“宝二哥,我有些疑惑,向你请教”。
“环三弟,你可别开玩笑,我的学问,你还不清楚么?还未必如你呢,哪里能指教你”?
“不是学问的事情。我问你,亿万年前我在哪里?亿万年后我又在哪里?我是谁?谁又是我?人生在世就是苦,如何才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如何解脱”?
宝玉一下就愣了。
这个环老三,平时没心没肺的,今儿个怎么突然打起禅机来了?
“环三弟,这些事情我也难以回答你,你若是想知道,不妨到水月寺去,跟慧园大师探讨一二”。
“我去过了,她不跟我探讨。对了,宝二哥,上次你跟金荣打架,我没帮你,心中颇感内疚。今日利用最后的机会,向你道歉”。
“环三弟,此事休要再提,那件事情其实也不怪你,为此叫你受罚,我也过意不去”。
“不行,必须道歉,否则今后就没有机会了。宝二哥,对不起。”
贾环郑重其事的向宝玉鞠了一躬。
宝玉最烦这些礼节,见贾环向他鞠躬,也就急忙向贾环鞠躬。
院里的袭人和麝月见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道平常只是咱们这位爷是个呆子,如今倒是两兄弟一块儿发呆了。
贾环早就看见了两人,正想拿她两人说事儿,哪里还会放过这个机会。
“宝二哥,你看那两个女子,此刻虽然春花正艳,望之赏心悦目。殊不知过上几十年,年华老去,便如秋风落叶一般,枯萎腐烂,化作一堆白骨。如今看来,也不过一具臭皮囊而已,终究逃不过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下场”。
“亿万年前,她们在何处,亿万年后,她们又在哪里?两手空空来,两手空空走。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不如看破,放下”。
宝玉本来就是个情种痴货,平常的时候,就愿意自寻烦恼,尤其是涉及到女儿身上,更是如此。
此刻听得贾环如此说,立刻感到心中一震,呆呆的立在地上,就变得痴迷起来。
是啊,这些姐妹们,如今一个个的在一起,欢声笑语,你侬我侬,终究有一天要各奔东西,天各一方,过了几十年,都成了坟墓里一捧土。
不知不觉中,宝玉就流出泪来,一路喃喃着,向老祖宗房里走去。
贾环一路上快走,没多远迎头见到了薛姨妈和宝钗、薛蟠。
薛姨妈是长辈,按理该停下行礼问候。
贾环如若无人,好像眼里全无几人。背诵着经书,也不躲避,就迎头闯上去。
吓得薛姨妈和宝钗急忙躲闪。
“环兄弟,你要做什么”?
薛蟠大声喊道。
“哦,原来是薛大哥,我要回南了”。
贾环装作突然醒悟的样子。
“回南”,是贾府里经常说的一句话,指的是回南方的老家金陵。
“薛大哥,我要回南了,你不回去么?一路同行如何”?
薛蟠见贾环冲撞了母亲和妹妹,正要发火,见贾环异常,只好忍住火气。
“环三弟,你回南去哪里”?
“去南海,薛大哥,我告诉你个秘密,我解脱了,南海观世音菩萨来接我,我要回南了”。
贾环说完,又背诵着经书,径自向东去了。
留下身后的薛姨妈和宝钗面面相觑。
“环哥儿这是怎么了,有点儿不对劲儿啊,你们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谁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儿?一大早疯疯癫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