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后的地下沟渠直通临淄分舵。
这种蛛巢似的沟渠是墨子会的营造手笔,当初韩英姿在追击罗敷时还曾背过临淄沟渠图,重走一遭,又一条接一条回忆起来了。
白璇故意走在队尾,问韩英姿,“你给我的纸鹤里没有交代来临淄。”
韩英姿埋怨道,“事出仓促,你也没有知会我,就来临淄犯险。街垒上的暴徒连火器都动用了,简直当自己是齐国的新官府了。”
两人分隔在太一山和红尘,依然保持着每月通信。大半年过去,也毫不生疏。
白璇道,“我也事出仓促。”
韩英姿凑近问她,“临淄分舵有难,宋舵主可曾来齐国?”
白璇道,“宋舵主督造了无数魏国的军械,和齐国在北海争锋,齐人不知道有多恨他。他是绝不敢进入齐境的。我是不引人注目的小辈,宋舵主就把我提升为侠客堂副堂主,派来齐国向友会聊表心意。不过,虽然是做个姿态,我也得尽力。楚国墨子会、吴国墨子会都派了援军,我们不能让其他友会说闲话。”
她向韩英姿道,“你在纸鹤里夸耀自己在道门的内门里,也算很有本领的。又是对我吹牛吧!我感应你的真元比如今的我也强得有限,你在内门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白璇又望了望走在前面的孟青面背影,压低声音道,“小孟姑娘的真元倒像满盈的月亮,你差她好远。你们分了吗?”
韩英姿不便解释,只好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白璇摇了摇头。
韩英姿却转移了话题,“你爹爹白圭认识管子旗先生?”
白璇点头,“四海帮和盐帮原来一家,齐良宵复辟旧齐失败后才分裂。白圭曾经是管先生的心腹,后来管先生离开齐良宵投降齐四世,白圭也和管先生绝裂了。”
管子旗笑道,“这里面的是非曲直,你们这些小孩子还不到懂的时候。”
白璇和韩英姿都默然住口。
齐良宵毁掉了韩英姿的灵根,但也没有交付韩英姿复国的责任,连她本人也放弃了复国之业,在大梁以工匠终了一生。首领都心灰意懒,韩英姿也无法责怪管子旗的背叛。
所以,难怕管子旗在龙神庙看韩英姿十分眼熟,韩英姿也死不承认他和齐良宵的关系。
但现在,韩英姿不由觉得十分奇怪起来,在他身边的人,都曾与齐良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不约而同地聚齐在自己的身边:
管子旗是齐良宵的旧部。焦羽对齐良宵的不毛剑异常熟稔,甚至白璇的父亲都可能认识齐良宵。
——我到这里来是一个偶然吗?
韩英姿理了下来龙去脉——不,绝对是偶然。如果当初我没有起意陪伴小孟,就会和魏峥嵘一道去魏国催债,绝不会出现在齐国。
但韩英姿仍然心烦意乱,他只盼望管子旗尽早结束这套双簧把戏,自己也能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走出沟渠,进入铜人巷的地界。装载连珠火铳的机关人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蜘蛛模样的行走霹雳雷火弹巡游各处。围困众谩骂声和尖厉的喇叭声不时地传入墙内,还有各种描绘临淄墨者劣迹的小抄射入墙内,他们有杀死墨者的心,却没有进来犯死的胆子。
临淄分舵主金丹墨者沈青田舵主已经迎在大堂,临淄的各堂堂主都向管子旗恭敬施礼。列国分舵的来援墨者却是冷眼旁看。他们对唯一墨者出身的道士韩英姿,反而比管子旗兴趣更大。
沈青田道,
“机关代替人力,是时势所趋。人活树死,此处没有活计,那就去别处寻。无业流民都怨到我墨子会头上了,捣毁我会的工坊机关,真是因噎废食。这一桩事必定有邪魔煽动,官府拿了我的税钱,也不尽职驱散,真不知道那些金丹修炼神通有什么用处,凡人都对付不了!管先生真是我会的及时雨,你撵走他们,我就头一个推选你做新齐相。”
管子旗道,“总是有力者少,无力者多。你墨子会走得太急,也该等等寻常齐人。我可以设法保你临淄分舵留在齐国,但沈舵主必须让步。”
他的目光冷冷环视临淄分舵的各位堂主,神念传入沈青田心中,“必要时牺牲几个你家民愤大的堂主。”
沈青田沉吟不语。
那焦羽道,“这一桩暴乱的确有邪魔,连管先生都在进城后遭到使用血神经的邪修偷袭,有这两位道士作证。沈舵主,你必须速作决断。再拖延下去,邪魔渗透了暴民,连管先生都讲不通那边的道理了。”
孟青面附和地点了点头。
沈青田不怀好意地扫过大堂几个恍若不觉的堂主,请管子旗往舵主密室商谈,也请韩、孟、焦三人在铜人巷的馆舍歇息等候。
韩英姿和孟青面也没有兴趣听他们两人铢两必究地推敲细节。孟青面并不和韩英姿招呼,径直去了自己的馆舍。
韩英姿本想叫住她,约青面在精神世界与他和小孟一道恳谈,重新立一个和小孟交往的规矩。怎奈其他好奇的墨者已经簇拥过来,当韩英姿稀奇宝贝似地,问询他试炼的经历。连白璇都无法替韩英姿支开。
韩英姿虽然和墨子会再没有瓜葛,但他不敢嫌弃旧时的同行,便只好端正姿态开始吹嘘。到了黄昏,才从墨者之中脱身。
等韩英姿再要寻孟青面,她已经不在铜人巷里了。
韩英姿忙问白璇孟青面去了何处。除了值勤防守的墨者,绝大多数人都在听韩英姿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