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这一夜对于独孤慧来说,大概就是人生的至暗之时。
独孤鸰推着独孤鹫的轮椅,两人一同走出了落雁庵的大门。
独孤鸰的剑很快,但此刻他却走得很慢。
因为他感觉得到,独孤鹫的心情好像不怎么好。
夜色深沉,人亦深沉,话亦深沉。
“整个毒孤谷中,不会用毒的只有两个人。”
听到独孤鸰如剑般冰冷的话,独孤鹫微微一怔,随后缓缓说道:“一个是你,一个便是毒士大人。”
独孤鸰道:“我的剑很快,所以很毒,所以我叫毒剑。”
独孤鹫自然明白独孤鸰下一句要说什么。
想起静垣蛰伏许久,便知独孤鸿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其布局之深远,让人胆寒。
更让人心惊的是,他所针对的人,可是他的发妻啊。
独孤鹫叹了口气,接道:“他的心计,比谁都狠毒,所以他叫毒士。”
独孤鸰忽道:“学学我。”
独孤鹫一愣:“嗯?”
独孤鸰答道:“别想太多。”
独孤鹫轻笑一声:“哈哈,没想到你也会安慰人。”
独孤鹫的声音浑浊而沙哑,连这普普通通的一声轻笑听起来,都有一种诡异的味道。
“谁让你说我没有情感。”
独孤鹫虽然看不到独孤鸰的脸,却知道独孤鸰此刻的神情,一定非常有意思。
独孤鹫与独孤鸰就这样离开了落雁庵,他们似乎根本不担心独孤慧会跑掉。
独孤慧似乎也确实没有溜走的打算。
落雁庵内,独孤慧捧起了云雁神尼的尸体,默默地走进了禅房之中,庭院里只留下了方醉与沈哭。
二人看着独孤慧冰冷的背影,不禁心中一寒。
生母身亡,若是悲愤欲绝还算正常,但独孤慧却冷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就很不正常。
理智往往也代表着压抑。
他们觉得,独孤慧越是冷静,他的体内所积累的悲愤便越多,未来爆发出来的时候,威力便越大。
也许是因为受不了落雁庵内强烈而刺鼻的血腥气,他们二人心有默契地朝着落雁庵的门外走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心中惘然,似乎都在慢慢地消化如今发生的一切。
就在此时,一路都没有饮酒的方醉忽道:“我忽然想起一件旧事。”
沈哭心头一紧:“什么旧事?”
方醉接道:“你可还记得,江南春玉楼?”
沈哭心里叹了一口气,答道:“你说的是,‘江南玉刀’白长恨?”
方醉点了点头:“正是。想当初,他一套长恨刀法无敌江南,就连姑苏十二怪也亡于他手,也可算是一时英豪。可他最后,却还是殒命紫清山,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白长恨命丧紫清山之事,说起来与沈哭先祖还有些渊源,沈哭如何不知:“听说,他有个不肖的儿子。”
方醉说道:“白长恨的儿子,‘玉公子’白玉树因为战中露怯求援,分人心神,间接害死了当时人称‘关中小孟尝’的曲虹,最终被曲虹的朋友,也就是柳枫桥的父亲所杀。白长恨为子报仇,方惹来了杀生之祸。”
沈哭自然知道,方醉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有的人看似醉了,实际上却比谁都清醒。
有的人看似醒着,实际上却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沈哭心中感叹,这件事果然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不能对方醉说谎,因为他不愿欺骗自己的朋友。
所以他唯有保持沉默。
沉默有很多种意思,方醉自然也知道这种沉默,是什么意思。
他一改往日懒散的模样,神情严肃地问道:“我问你,那日在苏县,那位九先生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沈哭只得答道:“唯有同仇,方能敌忾。”
方醉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沈哭亲口说出来,却还是难免心惊。
当初在苏县,沈哭要代表三百诗门与八纮一宇阁谈合作,当然需要先拿出诚意。
而那位八纮一宇阁的九先生所提出的条件,就是劫囚,救出田暮春。
而八纮一宇阁也同时释出了相应的善意。
唯有同仇,方能敌忾。
这八个字,便是善意。
一个帮助沈哭,统合三百诗门的计策。
方醉现在终于明白,那位九先生为什么要他们救出田暮春之后,把他带到落雁庵。
云雁神尼是诗仙道中的重要人物,哪怕在三百诗门之中亦是地位尊崇,可如今她却死在了毒孤谷中人的手中。
外敌已立,沈哭正可以此为旗帜,团结一盘散沙的三百诗门。
方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想通的这一切。
他看着面前的沈哭,竟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他没想到沈哭居然会为了达成目的,甘愿让自己的双手,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
熟悉,是因为沈哭的目标与理想,始终如一。
“我就说,你这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会犯轻敌这种错误。”
方醉此刻的语气很苦涩,他的心情也很复杂。
按理来说,云雁神尼是他的师姐,而沈哭是间接杀死云雁神尼的凶手,他本应为云雁神尼报仇。
可他又完全能够明白,沈哭为什么要这么做。
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沈哭完全明白方醉的心情,他的脸色唯有更惆怅:“一开始九先生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