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登高,又是京城仕女们的一大盛事。西山的枫叶红了,美不胜收,各家诗社画社自都不想错过。傅明珠也接到好些请柬,只是她不想去作诗作画,她又无须争什么京城才女的名头,于是便约了赵令宜一起去看枫叶。
周氏在西山有一处山庄,小小三进院落,掩映在枫林之中,用来赏春游秋正是合适。家下仆从早就先一日收拾了房间,布置得很是舒适。
待到傅明珠与赵令宜到了西山,已是时近傍晚,一路行来,霞光与红叶辉映,美不胜收。到了山庄,赵令宜笑嘻嘻地道:“我借住了贵宝地,今晚的晚饭便由我来管吧。我拐了个厨娘上山呢,给你做些西南菜式尝尝。”
傅明珠自然不跟赵令宜客气,看时间还早,带着点翠出了山庄。“我记得后院不远处有一泓寒潭,甚美。你还记得么?”傅明珠幼时曾随方氏来过此处,隐隐约约有些印象。
点翠却早已忘记,只提醒道:“已是傍晚了,小姐不可走得太远。”
“那你跟紧我。”傅明珠笑道,此刻天色还早,一路行来,也能见一二游人。
傅明珠往那枫林深处走去,深红、绯红、大红、明黄、淡黄……各色枫叶交织在一起,明艳亮丽。林中地上也落了厚厚的一层树叶,踩在脚下沙沙作响。不多时,傅明珠双眼一亮,道:“你看,寒潭便在前面……”
然而,这句话没有说完。她看到了寒潭边站着一个人,一身玉色长袍,身姿挺拔,如山间青松,俊秀清雅。一手还拿着一根玉箫,似正要奏乐。
那青年听到声响,也转身看她。两人双眼对上,傅明珠只觉得这人的双眼便如同眼前的寒潭一般,清澈、宁静、深邃。傅明珠的心口便突然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在下杨逸臣,有礼了!”短短一个照面,青年也打量着她。那是一个蓝衣少女,肤光胜雪,因迎着夕阳光照,染上了一层金光,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双目似一弯清泉,清亮而辽远。一身宝蓝色妆花缎长袄,极浓重的颜色,但是偏偏将她的身姿勾勒得极美,在一片火红明黄中是如此耀眼。
傅明珠回过神来,原来此人便是杨逸臣!她轻轻福了福,道:“打扰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杨逸臣还待说些什么,那窈窕身影却早已匆匆走远。杨逸臣急急追出来,便见到傅明珠的身影消失在了一座山庄之前。也不过一会的功夫,他便打探到,原来这是英国公府的宅院。
这女子便是那日做螃蟹桂花图的傅明珠?杨逸臣心里缓缓升起了些许欢愉。
本只是想寻些山林野趣,却无意间得遇佳人。杨逸臣吹奏的曲子,也由那淡泊辽远的《山行》改做了婉转悠扬的《红叶》。只盼着这山风将曲子传入院子去,传到傅明珠的耳边才好。
傅明珠回到山庄,心犹砰砰砰地跳个不停。这般俊逸无双的青年,她从来未曾遇见。
怪道京中许多少女都心慕于他。
还没定下心神,突听到隐隐约约传来玉箫声,悠扬婉转、如泣如诉,正是诉说思慕之情的《红叶》。
傅明珠忙去梳妆镜前,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确认自己方才确实不曾有失礼之处,这才放下心来。她听着箫声,不由得嘴角微翘。
好容易平复下来,赵令宜使人过来请她用晚膳。只是,傅明珠食不知味,心中饱满得仿佛有只小鸟要扑腾而出,又有些惴惴恍如受惊的小鹿不知要去往何处。
吃到一半,赵令宜也觉察出傅明珠的异常来了:“明珠,怎的今天如此安静?又为何如此高兴?这高兴的事情,说出来我听听?”
傅明珠被看破心事,耳根一阵发热。她素来落拓坦荡,可今天见到杨逸臣的事情,却不知为何一丝半点也不想让旁人知道,贝齿咬着红唇半晌,方道:“我方才见到一个极俊逸潇洒的公子。”
赵令宜好奇心被勾起,道:“怎生的俊逸潇洒?快形容形容!哎呀,我就该换一天做饭,这样或许我也能见着翩翩少年郎呢。”
傅明珠摇摇头,道:“笔墨难以形容,可是我看到他的时候,突然别的东西就全都看不见了。”
赵令宜打趣道:“哎呀,这就是戏文里说的一见钟情了!哪家的公子呀?”
“我不晓得。”傅明珠低声道。
赵令宜不由得长叹,道:“怎的你跟我一样?我去年偶然遇到过一位公子,也很是仰慕,可是却不知他是谁,再也不曾见过。”
傅明珠未料勾起赵令宜的伤心事,正要安慰她,门外传来点翠的通报声。杨府二小姐送了请柬来,请她与赵令宜明日一起登高赏菊。“杨尚书的几个孙小姐也在西山的别庄里,听说小姐你过来了,特地送的请柬。”
傅明珠接过请柬,秋香色的信笺纸,画了一株墨菊,簪花小楷十分雅致。
赵令宜接过请柬一看,笑道:“真是这般巧合,明日西山落霞亭里有京城女学办的一场赏菊会,京中许多小姐都受邀请参加,免不了要比试一番诗词。明珠,你想低调做人,可是不能如愿啦。”
待用了晚膳,傅明珠回到房中,便不由得琢磨明日若是赏菊,该如何作诗作词。既然是杨家递的帖子,或许杨逸臣也会参加。想了半晌,又觉得荒谬,不由得失笑。不过才见了一面,何必这般患得患失?岂不是成了陈妙芸之类的人物么?反落了下成。
这般转念,便叫凝碧进来,梳洗沐浴,按摩松骨,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