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珥没动,背脊笔直,只无甚表情地打断他:“请太子奉香。”
宗延闭了嘴,走至北墙的铜禁处,上了一炷香。接着回来在庄珥对面坐下。庄珥抬眼看他,淡淡地说:“太子所问何事?”
宗延正色道:“数月来的种种阴谋,指向何处?”
庄珥垂眼捻起一支筮草放于上方,再分开余下的四十九支,从左侧取出一支挂在尾指于无名指之间,她双目微敛,用眼记数,肘部轻轻搭着桌台,指如葱根,白的透亮。
如此三变,她心中记下了数字,左手抓起四十九支筮草,再徐徐摊开在玉帛之上。
她重复着动作,火光的跟着她的手势带出重重阴影。待北墙铜禁上的香已然徐徐烧尽,十八变毕。
庄珥默念着心中数字,六、九、六、六、九、六,竟也是无动,她心下一惊。
她抬眼看宗延,心道,难不成我就非得与他淌混水不成?这与在淮吴时起的卦象一模一样,主客方齐齐陷了进去,那便是谁也怪不着谁了。
宗延盯着她剑目一挑。
“殿下,习坎无动。跟着这一串阴谋而来的,皆是凶水,最开始时就如小小祸事,东边一出西边一个,开始时并不盛大,非敌军重兵压城,而是重重陷阱,逃脱不开,且一定会来;待得凶水盈满,便有背水一战。
习之为坎,三年为陷,只中心为实,上下皆虚,殿下需得守住内心刚硬,前期要眼辨四方,运筹帷幄;待得图穷匕见,再一举击破。一一淌过这三年凶水,前路便是一片亨通顺遂。”你若淌不过,我可是也要跟着遭殃,庄珥默默地想着,但两卦习坎,我若淌不过,你也是跟着被淹。一个身后是淮吴,一个身后更是九州四方,真是教人头大。
宗延听着,静静地盯着庄珥,她乌发上似乎有黑光滚动。他沉吟了片刻,说道:“大礼五百年基业,又岂能淹没于一滩滩浑水。中心为实,上下皆虚,我这王宫内,便也有与那虚的人,你在这里也待了几天,可有什么想法?”
庄珥道:“殿下身边如此多的人,背后宗族氏族繁杂牵连,王宫众人又都是敬小慎微,并不好查。而诸侯国各是盘踞一方,动作可都是大的很,寻得一个突破口,从诸侯国查起,才是不二法门。”
“果然聪明,” 宗延嘴角勾了一下,“许国那些与犬夷的勾当也是虚虚实实看不真切。此番许国公还带有一支商贸车队,却不见商品,只在长邑南郊的客栈驻扎,也不进城。他七日后会随队出发,我自会派禁卫跟上一直到他回许国,看看他近来是搞的什么鬼。”
庄珥恭顺地说:“殿下,小女懂得许国地貌民风,小女的侍卫曾在北方待过许久熟悉的很,小女愿为殿下探探许国公的虚实。”
宗延眉头一皱:“你便想走?”
庄珥低眉顺目:“殿下,秋祭结束,想小女在王城也无甚用处,这许国若是这场阴谋的突破口,小女自然有办法查出一些线索。小女对天家的衷心,想必经过秋祭已是不用殿下怀疑,这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荧火领主拥护大礼?何况荧火领主身后还有淮吴二十万民众。再者,小女向来最会掩饰行踪,此去许国,绝对是不二人选。”
宗延盯着她看了半晌,开口却说:“你昨日说天道自然,如何归得,又说顺应天命,便要顺着你庄珥的卜算之数,你待算算,你是走得了走不了?”
庄珥心底一沉,说道:“殿下,小女昨日醉酒胡言乱语已是记不清了。这卜数窥天,又哪得如此详细。小女能不能走,自然是殿下说了算。但殿下若能将许国此事交予小女,小女绝对不敢有负所托。”
宗延突然俯身过来,双眼离庄珥不过三寸,低低地说道:“记不清了?庄珥,你果然好大的胆子。”他说罢伸手缓缓扶过庄珥的颈脖,将手埋进了她铺洒在肩头的细密的青丝中,接着向上游走,堪堪地停在她右眼角的红痣处,细细摩挲,好似在确定那痣是否还在那处。
这手掌的温度着实熟悉,庄珥一时愣住了,回过神来把头往后一仰,冷冷地看着宗延,轻轻地说:“殿下,如此举动,成何体统?”
宗延手还半举在空中,眼神已是有些危险:“你自然记得。庄珥,许国之事,一路总有险阻,我自会安排禁军一路传书回宫。其余各方亦有我派去的监臣随时传回异动。你便待在响晴阁。”
庄珥噌的站起来,垂眼看着宗延,火光燎的她整个人白的快要透明:“殿下,异域歌女,南边绝色,今日王宫可就送来了许多,对了,还有一位娇媚的殷国公主。不过我细细一想,这响晴阁内,确实还差一位淮吴妖女呐。”
宗延起身绕过方桌行至庄珥跟前,低头看她,表情似乎有些诧异:“你不愿意?”
庄珥着实装的也累了,冷着脸抬眼:“殿下,秋祭大典,不只是把我与天家绑在了一起,这天家也与我也绑在了一起。仙护天家,天佑大礼……”她说着轻声一哼,“殿下若是护不得我这‘仙’的周全,这天家之名,可也顺不了。”
宗延眼底是真实的疑惑:“你在宫中,有我护你,又如何周全不得?”
庄珥怒极反笑,索性摊开来说:“殿下,习坎无动,三年为陷。我淮吴庄家向来衷心护主,且天数已定,前方凶水,我定是陪你淌过去。但你这响晴阁太小,却也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