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一步步渐远,枯叶其下,踩得毫不留恋。
犹如一缕光阴转,避身等流年。
祁疏年终于忍不住,闭眼扬声道:“你究竟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莫璃!”
忽而好似错生相离,晏斐背身未动,僵愣得再迈不出脚。
枝叶年年生,年年又落,恣意享受着年光韶华,却又不知今年落叶可同昨年。枝叶不解意,更不知朝岁春秋。
祁疏年忿忿返身,衣袖摆动几许,又冲回晏斐面前:“你还要浑说或狡辩甚么,我与你一同长大,怎会认不出你!”
一样的性情喜好,言笑谈吐间尽是运筹帷幄,即便说是世物千色,偶有相似;可是他淡若远山的细致气质,旁人又怎么会轻易模仿的来。
真正的晏斐只是个从未出离晏府的痴儿,更不会晓得莫璃的往昔。
祁疏年了然,又连连点头,自说自道,“且说,你若真要隐瞒,便不会留出那么多破绽。”
魂魄重新依附身体,换得复生,听着是荒诞不经,世间偌大,形形绰绰不可语,又安知不可能?
他几次三番地试探,均由晏斐避重就轻,忽略了过去,只留下含糊不明的细碎,放任他自己揣摩。
晏斐淡淡一笑:“疏年还是拆穿了晏斐。”
神色仿如东风去湖海,他掩饰了方才短暂的愣怔与失态,又重归于完美无瑕。祁疏年眯了眯眼,忽而又觉得,比之莫璃曾经的清冷孤寞,这样柔和的脾性好似让他落回人间,沾了轻软的欢喜,倒也没甚么不好。
阿璃?阿斐?
他想要做晏斐,祁疏年唤他阿斐便是。
甩开心中的杂乱,祁疏年一门心思继续直言:“当年你是如何厌弃自己的身不由己,无可自主?如今能换个身份重来,你要抛却曾经的抱负,无心昔日的筹谋!好,我都随你,你我一同逍遥恣意在市阁,我自然更加快活。可阿斐为什么要扯入谢玖那事?你可知这一回风波后,你便要重回曾经最不耻的身份,再不得挣脱了!”
晏斐轻颤了颤眼,唇角一动:“我都明白。”
“…….那你!”祁疏年怄得又是一窒。
凭甚么,着急关切的是他,晏斐恍若无事人,总那样淡然自若。
“阿斐你告诉我,那些年究竟发生了甚么?!”祁疏年尽量平心静气,“谢玖对你做了甚么,将你赎出秦楚楼的,是不是就是她?!你不明不白地死去一回,至如今谁也不知道,总该有人替你索个公道。”
晏斐慢摇头,看着祁疏年:“莫璃已经死去,债也了清了,还旧提作甚么。”
非是他洒脱大度,身死魂起那一刻,诸多尘事确实像浮云散去,原先沉溺其中的,忽而就岑寂得不在意了。
恍若墟谷中的星火,偃息落下。
他不愿意再往复作无谓的争索。
晏斐想了会,又补说一句,“且当初并非相思……并非谢家主带走的莫璃,一切与她无关。至如今晏斐的选择,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疏年恼我就好,莫要迁怒她。”
祁疏年避过他眼眸,扯个讥笑,“若真是旧事不必重提,你又为甚牵挂谢玖,念念不忘。”而后声音自顾低下,“昔日长安初见,你何曾在意过那懵懂丫头。一晃经年,你竟如捧珍宝,全然只为她着想。总归谢玖,与你这些年的际遇逃不脱干系。她未护得你周全,我怪罪她有何错。”
欲加之罪,疏年也学得无赖蛮缠了。
晏斐不愿让她受丁点亵蔑,叹了口气,忽而无力得想把多年压抑无解的话倾数道出。
他也如是做了,声音低如无尽的洪流:“莫璃怎需要她护,该要我护她才是。她曾是,莫璃的妻子。”
轻飘飘的一句话,惊得令人恍惚。
祁疏年:“甚、甚么……?”
晏斐连连苦笑,话一出口,再没了遮瞒:“可有惊吓住,谢家主高矜尊贵,竟嫁给了一个卑贱的伶人。她的心意,是再纯粹不过的赤诚,只是遗憾,莫璃昔日清高,非但不诚惶诚恐地拾取,还无谓地弃若敝履。”
她也曾是天真单纯的少女,焐一颗冰凉的心,无疾而终。
“正因莫璃当年轻慢的错处,所以现在轮到晏斐偿了。虽然时移世易,此后再没那个福分,晏斐心里……还是将她视作妻子的。我亏欠她那么多,身死一次也不能消抵。她既然身体有恙,于情于理,晏斐也该守在她身边,慢慢照顾。”
祁疏年已是失魂落魄,他生于fēng_liú市坊,看淡多少人的情意绵长,从未想过,曾经孤高傲然,他视若挚友不敢亵渎的莫璃,也会如常人般,婚娶一位女子。
“偿还她……所以,阿斐自己余生的年岁,都无所谓了是么。”
晏斐掩落过眸中一片思绪,说道:“没有她,晏斐许是偷不到这段多余的时日,尽数交给她,有甚么关系。”
眼见日沉西去,余霞落晚渲染得满院落幽晃,风起枯叶作响,又多了份萧暮。
晏斐踏着直道回屋,背影隔着朦胧夕光:“我已将该说的说下,疏年应该没甚么要问了,趁天色尚暖,早些回去罢。”
徒留祁疏年落在原处,似笑非笑地独自深思。
长年复一年,昔日阿娘买下莫璃,隔年来了位云游途经的高人,只看一眼莫璃,便为他批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