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远沉默了,这大概是他认识易白以来从他嘴里听到的最颓然的一句话,他一直以为易白对于生死很看淡,那么,是什么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重新燃起对于生存的渴望来了呢?
答案未知,易白不会说,陆修远便无从晓得,不过,“对付了那对母子,也算是为我报了仇,就看在这份恩情上,你有什么心愿,不妨说说,我或许能帮你完成。”
易白认真想了一下,然后看向陆修远,“你说,你小的时候跟你母亲待在鹿鸣山,对吗?”
“嗯。”
“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我觉得那儿很温暖。”陆修远仿佛看到了母亲每日从地里劳作回来生火给他做饭的场景,日子虽苦,心却是踏实暖和的。
“如果我死了,你能帮我收尸吗?”易白道:“顺便把我埋到鹿鸣山去,无需太费力,随便挖个坑,弄点黄土盖了就行,不用立碑,更不用摆香烛供品,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
“鹿鸣山在南凉,你是北燕人。”陆修远提醒。
“国师易白已经葬在北燕,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论及自己的身后事,他眉目间一片坦然,丝毫不见恐惧,“我想去个幽静一点的地方。”去个…有母亲气息的地方。
“好。”陆修远也答应得爽快,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相信这是易白最想实现的遗愿,索性没阻止他,更没劝他什么,易白想去鹿鸣山,那到时候自己送他去便是了,就当是为了报答他帮自己报了生母大仇,“哦对了,似乎一直到现在你都没能告诉我为何要对付朱太后母子呢?”
易白失笑,“都已经到了现在,什么理由还重要吗?”
“也是。”陆修远晃了晃脑袋,“都快大功告成了,如今问这些也没意思了,我只是一直在心中记挂着此事,脱口而出罢了,你莫介怀。”
易白当然无所谓,等到陆修远离开,他才看向远方出神。
没想到陆修远心思这样细腻,竟然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了不想死的念头,他在贪恋什么呢?或许是眼下这份不能挑破的关系,哪怕对方只当他是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他也想抓住这仅剩的一点点温暖,可是,好奢侈啊,能多活一天,他都觉得好难好难。
“主子,再过一段时间,咱们就能成功隐退了。”现在的金鸥,已经完全放弃了说服自家主子接受医治的念头,他算是看明白了,先不说主子根本不在乎是生是死,就算是主子想活下来,上天也不允许,根本就没人能救得了他,那么自己作为下属,唯一能为主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看护他,一旦主子出了事,自己也自刎相随就是了。
易白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小,似有若无。
金鸥抬起头,看到的只是易白清瘦的背影,他身子骨很单薄,仿佛稍微一阵风都能给吹倒,相比起两年前,瘦弱得何止是一星半点,这样的人,哪怕只是个不认识的,金鸥大抵也会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生出同情和怜悯之心来,不过他更明白,主子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两样东西,所以马上收了情绪。
“隐退之前,主子需要属下准备什么吗?”
“不必。”易白回答得很干脆,“选好了地方,直接过去就是,无需惊扰任何人,也无需大肆布置,我是去等死,不是去安逸享乐,没那个必要。”
“等死”两个字,像一根三棱针直接扎在金鸥心坎上,眼圈不争气地疼红了,“主子……”
“还没到哭丧的时候,出去!”易白根本没转头,甚至连看都不曾看过他一眼,却已经猜出了他的情绪,直接冷下脸赶人。
金鸥一句话都说不出,默默退下去。
靖安王埋在皇宫的眼线回话了,宣宗帝压根就不晓得还有玉坠这回事儿,而靖安王也在第一时间把消息想法子传给了易卓明。
这让易卓明越发的加深了易白还在人世的想法。
于是他默默地派了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出去找,虽然此举无异于大海捞针,可谁又能说得准,万一真给捞到了呢?
易卓明在找易白的同时,陆修远和易白也在行动,陆修远自然是不动声色地把皇都各大商行掌握到陆家手里,想以此渗透叶承的家国,至于报仇,易白用他的人去对付朱太后,自己也算是给母亲报仇了。
易白则是每天都在布局,布一个能让陆家隐卫轻轻松松杀了秦贵妃而不被察觉到蛛丝马迹的局。
他熟悉北燕皇宫,所以把大致要用到的几个方位画了下来,再把御林军巡逻换班的时间告诉了陆家隐卫,最后,给了他们一种普通大夫很难诊断出来的毒。
陆家隐卫很快就开始行动。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朱太后的确动过杀了秦贵妃的念头,但没有付诸实际行动,而陆家隐卫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包装成太后的人去杀了秦贵妃。
不用特地去看外头,秦贵妃也知道自己被暗中的人盯上了,今晚或许就是她的死期。
坐在冷冰冰的床沿边,她脸上一点慌乱的表情都看不见,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样东西,细了看,俨然是一只草编的小兔子,只不过那草早已枯黄,导致兔子都变形了,然而对她来说,却仿若心头至宝,那么小心地捧着,或许连她都没数过,自己这一捧就是十八年。
“五郎,这一回,我真要同你说永别了。”昏黄的灯火下,秦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