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和煦的晚风吹过松柏常青的院子,绣着五蝠祥纹的帘子轻轻晃了晃,映着天边最后的霞光,如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辉。
两个梳着丫髻的小丫头守在万松堂正房的廊下,灵活的眼睛在院里来回扫个不停。耳朵却忍不住竖了起来,想从掀开的帘子底下,隐约传来的话语声中,听出点什么。
身着秋香色五彩菊花缎面对襟褙子的萧府主母邓氏,正坐在正房次间的榻上,保养得宜的脸上微蹙着眉头,立在一边的钱嬷嬷不时出声说上两句。
“翰儿太过胡闹,一个贱妾罢了,值得他花这么多心思?若是贺兰氏出了什么事,我看他怎么和镇国公府交待。”
萧家人丁不旺,邓氏膝下只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平日不免纵容了一些。只是再纵容,在大事上,邓氏还是分得清轻重。
钱嬷嬷跟在邓氏身边几十年,主子挑挑眉,就知道她的意思。当即笑着说道:“大爷怎么会胡闹!年纪轻轻已经是正五品的国子博士,论学识人品,哪家的爷儿能跟我们家大爷比?只不过他和老夫人一样,仁慈心软,见不得人可怜。”
这些话果然说到了邓氏的心坎里,蹙着的眉头总算是放开了,严肃的脸上,眉眼间霎时软和了几分,弯起的眼角现出几条鱼尾纹来。
只是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却是两样。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让他对自己的嫡妻多上点心,不要惹她生气,镇国公府的人脾气可都不好。可他就是不听,整天待在偏院,才会被那起子狐媚子哄得不分四六。”
钱嬷嬷人老成精,这话明着是对大爷萧文翰不满,实则是邓氏对媳妇贺兰嘉敏不满。贺兰嘉敏是镇国公府的二小姐,一母同胞的姐姐是当今的皇后娘娘。有个身份这么贵重的媳妇,邓氏总觉得自己这个婆婆被媳妇压了一头,怎么喜欢得起来。
钱嬷嬷走到邓氏身后,单腿跪在榻上,手上不轻不重,替她揉捏起肩膀来。她偷觑了主子两眼,语气里颇有些不以为然:“当初可是夫人相中了大爷,死活要嫁进我们萧府的。我们大爷芝兰玉树,人品清贵,便是尚主也使得。若不是镇国公府太强势,怎么也轮不到一个武将之女嫁进来。她求着哄着大爷还来不及,哪敢与大爷置气?”
果然邓氏的表情更缓和了,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手里拿着贺兰氏前几天送来的,宫里绣出的银线兰花的锦帕,轻轻在嘴角边按了按。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不管怎么说,贺兰氏好歹帮衬了不少,我也不能看着她怀着我萧家的骨肉出事。”
钱嬷嬷一脸奉承,极是顺溜地接道:“还是老夫人心慈,又色色想得周到。夫人若是个懂事的,也不至于和一个妾室置气。”
门外的小丫头隐约听到里面传出的声响,却始终听不清一句话,不由得有些无聊地揪了揪手里的帕子。
目光穿过形若飞鸟展翅的飞檐,如墨的天空缀着点点星子,廊下早已亮起了灯笼。桔黄色的烛火映出一片朦胧。
一抬眼,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宝蟾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连头上的蝴蝶点翠银簪有些歪了也没留意。甚至等不及她们起身,就自己一把掀开帘子,直接闯了进去。
“老夫人,夫人……怕是不行了。”宝蟾气未喘匀,便急急地说道。
邓氏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顿时一凝,目光闪了两下,这才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也不是第一次生养了,怎么就不行了?稳婆是干什么的?大夫呢?”
宝蟾有些踯躅地偷看了钱嬷嬷一眼,见她递了个眼神过来,这才慢吞吞地回道:“奴婢也不清楚。只听里面的稳婆说,是产后血崩。”
说完,便闭紧了嘴巴,低眉顺眼地站到了一边。
邓氏只一听这话,心里便转了十几圈。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让萧家正面对上镇国公府的怒火,更不能将萧家唯一的独苗牵扯进去。
她站起身来,在钱嬷嬷的帮助下,理了理衣裳,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里平静得听不出喜怒:“将大爷请去留兰院,嫡妻生产,他怎么可以不守在旁边?那些多嘴的丫头们也没必要留着了。”
邓氏走出房门,朝墨黑的天空看了一眼,小丫头乖觉地打起帘子,安静地站在一旁。
一个小丫头手里挑着气死风灯等在一旁,摇摇晃晃的烛火,将影子拉扯得忽大忽小,忽远忽近。
邓氏收回目光,淡定地吩咐下去:“天色已晚,自家的事,还是不要惊扰到别人为好。”
钱嬷嬷心领神会,行了个礼,下去把持住下人们的走动。
看着一府的下人噤若寒蝉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丝担忧。镇国公府和皇后娘娘哪一个都不是好糊弄的主。
等她处理好手边的事,赶到邓氏身边时,留兰院里已是一片悲泣。钱嬷嬷心里也不好受。
贺兰氏,其实是个不错的媳妇,对萧家帮衬良多,只是,眼光不怎么好。当然,这些话,钱嬷嬷到死也不会说出来。
屏气息声走到邓氏身边,看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宽着手中的杯盖。直觉邓氏心里有些乱,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钱嬷嬷都快站不住了,外面突然传来更大的哭声。听到耳朵里,便知道没几声是真的,全是干嚎。
不一会,萧府的管家萧全走了进来。
“启禀老夫人,夫人身边的明娟,为了向夫人赎罪,已经悬梁自尽了。李嬷嬷年纪大了,受不了打击,也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