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典怅然。
良久，朱大典愤然说：“老夫前些日子听到流贼一首昏歌，曰‘老天爷，你年纪大，耳又聋来眼又花。你看不见人，听不见话，杀人放火享着荣华，吃素念经的活活饿杀。老天爷，你不会做天，你塌了罢！老天爷，你不会做天，你塌了罢！’这些乱臣贼子，也就晓得万民嗟怨，恨不得一时就要天翻地覆，才遂了他们心愿。可那旱灾瘟蝗是天数，你闹的再天翻地覆，还能管了这天管了这地？妖贼也好，流贼也好，他们能凭空变出来粮食？不就是耍些奸计，骗些愚民，狼藉地方一番，留给朝廷无数废墟。”
“可恨，可恨。可恨这些顽夫刁民，哪晓得兵荒离乱之苦！那辽东乱世，我可是见过的。那建虏孔贼，罪孽超乎想象，有猜那孕妇肚中男女，剖着作乐的；有剜割人的心肺，整串熏干以备闲中下酒；更有极刑惨刻如活剥皮、凿眼珠、割鼻子、剁手腕、刖脚趾，锻炼人的法儿不知多少！前些月在山东，越海往南的行人，往往有割去鼻耳的，有剁去两手的，见了令人好不寒心。”
“闹、闹，闹什么闹，真以为翻天覆地就迎来极乐世界啦？三代夏商周，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元明，这天地翻了何止十次，该荒的还不是荒，该灾的还不是灾，该昏的还不是昏，该贪的还是贪。哼，真以为跟着假仁假义流匪闹一场，就没荒没灾没昏官没奸臣没阉竖啦？均田免粮，哼哼，两千年前就有流贼在喊了，谁等到了这等善事。今儿分你了田，明儿就种种藉口收回。一群愚民，可怜又可恨，不知世界承平的幸福！”
朱大典一脸慈悲，如同庙间泥塑佛像。
艾万年附声说：“军门所言至理，全都说到人心坎里。朝廷若使军门早抚晋陕，也不至于生出今日之祸。”
朱大典摇摇头：“知者自知，不知者说也不知，关键还是要读书明智。同是米脂人，疏华尽忠尽职，为国不辞劳苦；而李鸿基、高立功、张献忠三贼，一为驿站马夫，一为县衙小吏，一为边军小卒，端着朝廷赐予的饭碗，却跟着妖贼郑义反朝廷。朝廷于他们无恩乎，无仁乎，无义乎？是他们的良心昧了、黑了、污了。一群端碗吃饭放筷骂娘的贼子！”
艾万年附声说：“军门教训的是。小人必以此为戒，时时背诵经书，日日自省其身。”
朱大典欣慰点头：“疏华是世家良将，读的圣贤书，这些话无庸老夫多说。可世间愚夫吹亩啵读坏书的比读好书的多。何谓坏书？其一如《西门传》，绝不能读，读则误**而为淫，妖贼建虏掠抢妇女婆姨，就是中了yín_shū的毒；其二如《水浒记》，更不能读，读则误豪侠而为盗，妖贼流寇彼此以好汉相称，学宋押司学水泊梁山，都是中了贼书的毒。”
艾万年附声说：“军门所言治理。小人少年时，家父也常劝导说‘少不读水浒，老不看三国’。盖因少年血气方刚，读了水浒，见了镇关西就打，遇了潘金莲就杀，穷了饿了就敢抢祝家庄，那还不天下大乱？老者应豁达知天命，读了三国，学了权谋整日勾心斗角，这世间岂不永无宁世？”
朱大典露出畅快笑容：“就是这个理。李鸿基杀妻造反，试想若能禁绝西门yín_shū，岂有此乱；张献忠薛家崖树旗十八寨，试想若能禁绝水浒贼书，岂有此乱；郑义步步为营祸乱九州，试想若能禁绝三国，岂有此乱！此番若能顺利击溃妖贼，我必上书朝廷，请禁一切西门qíng_sèyín_shū、水浒暴力贼书、三国帝王权谋等小说评话，洗静百姓人心污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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