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痕接过那琴,放在双膝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抚起琴来。
她低垂双眼,手指轻抚慢挑,一支曲调流淌而出。
乐曲流淌,琴声古朴幽远,余音长短适中。
听者仿佛看到冬雪皑皑,雪花纷飞,一位得道高人独坐在山顶抚琴。
高人身后一树红梅,花瓣随飞雪落下,落花飘雪,他面朝圣洁佛光,垂眸一笑。
喜欢音律的暮鸠如痴如醉。
就连不懂音律的苏小三也觉得庄重好听。
孔陌道人看着有痕,眸光愈发震惊,他的嘴角轻轻抽搐,眼皮也在不断的跳,双手抓着石桌边缘,指节泛白。
一曲终,有痕抬起头,苏小三和暮鸠早已不见踪影。
孔陌道人看着她,吐出几个字,“姑娘到底是谁?此番前来有何目的?”
“道长觉得我应该是谁?”有痕的声音很淡,表情也很寡淡。
“贫道不知道。”孔陌道人眸光一缩,避开她的视线,只是摇头。
“有时候,我也想知道自己是谁。”有痕摸着自己残破的右脸,眸光落在那棋盘上,声音幽幽,“多少个午夜梦回,我都能想起这局棋。我一直在想,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到底是谁胜谁负?”
孔陌道人身子微微一颤。
有痕似乎并未察觉,她低头看着膝上古琴,“在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里,我又会想起这琴音,若非这琴音,我想,我早已化作一堆白骨,又如何能坐在这里问一声道长,我是谁?”
孔陌道人的眸光又是一缩。
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兀自想着心事,院子里充斥着令人压抑的沉默。
有痕的手突然摁在琴上,琴弦发出一声嗡鸣,孔陌道人一震,起身对有痕作了一揖,“姑娘,请恕贫道直言,过去的既已过去,便放下吧。执着于过去,反倒会让你忽视了眼前。俗话说,‘人生苦短业主宰,身家如寄终无常’。珍惜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何为过去?当下哪一个又为真?”有痕抬头看着孔陌道人,清浅一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道长说,‘人生苦短业主宰,身家如寄终无常。’可我却听说,‘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若得我命皆由我,才能火里种金莲。’”
孔陌道人微怔,半响,轻叹一声,“姑娘,你这是何苦?”
有痕将古琴放在桌上,站起身,“道长,人生一世,何为苦,何为甜?”
“放下,才有可能脱离苦海。”孔陌道人再劝。
“如果我放不下呢?”有痕直直地看着他。
“姑娘心中执念太深,恕贫道无能为力。”孔陌道人再次稽首施礼。
有痕凝他一眼,缓步走出院子。
再次抬头看着那两棵树的树冠,有痕刚想飞身上去,空中飘过一股阴气,有痕视线一偏,眸子一眯。
空中飞过一群乌鸦,黑漆漆一片,遮天蔽日。
那些乌拍着翅膀,争先恐后向后山飞去,每一只都瞪着略带褐色的眼睛,却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场面极其诡异。
有痕想了想,大步向后山的方向走去。
“姐,有痕姐姐!”苏小三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