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晚宴开始,这还是他头次发自真心的笑,眉梢眼角都透着欢愉,看起来是真的高兴。
“难为你百香楼的师傅能入世子眼,”鸿熙斜睨着杜康:“日后记着勤快些,多往王府跑几趟,休要慢待了世子。”
“这是一定!”杜康点头哈腰,丝毫没把原主儿陆长安放在心上:“难得世子喜欢,我这就差人匀出几桶送到王府去!”
萧逸点点头,也没客气:“那就劳烦杜掌柜了。”
冷眼瞧着他眉眼舒展的欢快样儿,萧鸿熙摇摇头,不知是觉得无聊,还是认为他眼皮子浅。
换了樽酒双手一举,他笑道:“这第二杯,我敬世子于危难时身先士卒,保家卫国。良臣如斯,实乃我大梁之幸事,盛世可期也。”
“王爷过誉了。谨守本分而已,微臣愧不敢当。”
恭谨的谢礼回敬后,酒樽相触,鸿熙依旧只沾了沾唇,萧逸却也留个心眼,没敢一口干掉。
上樽酒液是清透的淡金,这一杯却有些浑。果然,入口之后天差地别,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宇宙混沌、万物初开之时,清阳上升始为天,浊阴下沉即是地。如果把“浮生若梦”比作阳天,轻而清,此种浊酒便当为地,厚而醇,硬拉着人急速下坠,瞬时便把红尘百味全部体悟了一遍。
醇厚的酒香自口腔漫开,萧逸的心头却忽的升起一点苦意。
母亲早亡,父王忽视,大哥璀璨如明珠,他在长安城里就像个没人眷顾的小可怜,只能跟随军队四处辗转,于生死间寻找自我的意义。
——苦吗?
当然苦。
孤苦,悲苦,生苦,心苦。
深刻的痛苦宛如种子扎根心底,一瞬间破土发芽,成长壮大,转眼变成浓密的巨树,遮蔽了所有阳光,阴暗浓稠,毫无希望。
皱紧眉头捂住胸口,萧逸不自觉的弯起腰,身体骤然疲惫,满嘴都是苦涩。
“你怎么了?”萧鸿熙惊讶的扶住他:“这……”
侧身转向满脸“我就知道”表情的杜康,他厉声问:“这是为何?”
话没说完,萧逸却已经沉沉倒下,像是醉酒,又似苦痛得难以承受,表情纠结着,样子十分难过。
“王爷不必惊慌,世子他只是醉了。”
“——醉了?”鸿熙怀疑的扬起眉:“就这一樽……不,两樽酒?”
要知道,萧垂文可素有海量的!
“这两种可不是普通的酒。”杜康神秘的一笑,神色难掩兴奋:“‘浮生若梦’能够忘忧,这‘众生皆苦’却是相反,一杯之后便会让人忆起所有苦痛,甚至生出遁入空门之念,神奇得很。”
“哦?”
半信不信的端起酒樽放到鼻前轻嗅,萧鸿熙面上看不出喜怒:“百香楼的师傅可没这手绝技,你且老实交代,这到底是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