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脊窜上一股寒意, 萧逸的身体莫名发凉。合上双眸深吸口气, 再睁眼时, 他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本心无愧, 又有何惧
大不了,挥剑斩去, 一了百了
想到此, 他横剑于胸, 一抹剑身,凛冽的寒光立刻如水般流淌, 漾开一片森森的杀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围的空气似乎随之微微摇晃,仿佛湖面被打皱, 泛起圈圈细碎的涟漪。
萧逸蹙眉,待要再看,面前却毫无征兆的闪出个黑影来“你是何人,怎的擅闯我们十里村”
他一愣, 狐疑的望去,只见这拦路的男人魁梧粗壮,身着朴素的布衣, 居然比自己还要高出一截。
此时他正低垂脑袋, 因为背对着月光, 总也让人看不清脸庞。
迟迟等不到应, 男人有些恼怒“看什么看, 听不懂话吗你到这里作甚”
“顺道路过, 无意冒犯,敬请见谅。”
貌似抱歉的收剑鞘,萧逸却没有放松警惕。这男人出现得蹊跷,兼且说话时低沉滞闷,仿佛声音并非发自喉咙,而是胸腔
总之,怎么瞧怎么诡异。
见他态度诚恳客气,这男声也有所缓和“小兄弟,走吧,我们这里晚上不太平,再迟就逃不掉了。”
“哦”萧逸扬眉“何解”
他却耷拉着脖子,好半晌都没再吭声。
暗暗观察着对面人,萧逸愈发觉得不对。自打见面,这男人好像就没动过,无论脑袋还是胳膊亦或者腿,整个人看起来都干干巴巴,僵硬无比。
莫非这家伙当真不是人
据说鬼是飘着的,他下意识放低视线,可惜野草太高,只能瞧见对方双腿隐隐约约的轮廓,看着与常人并无差异。
“小兄弟,”男人忽又幽幽的开口“外面太危险,你先与我家坐坐,留宿一夜,明日天亮再离开,如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萧逸几乎是立刻头“好啊,麻烦您了。”
男人“嗯”了声,转身带他绕过墙角,徐徐前进。走开几步后,萧逸脑中一清明,突然记起了初的疑惑“这位仁兄,敢问你可识得此间的主人”
说着,他拍了拍身边的墙壁“虽是房屋,可却连个门窗也没有,委实太怪了。”
“小兄弟说笑了。你刚刚待的是右侧面,要门窗来作甚”
“右侧面”
萧逸一怔,张嘴便想反驳,记忆却慢慢模糊起来。
他来这里,是为了是为了干什么来着
貌似是同袍相邀,府途中顺便路过但黎平呢他怎么会遣走仆从,独个出门
越是思考越是混乱,昏昏沉沉间太阳穴一阵阵的发涨,他不禁捂住额头,痛苦的低吟出声。
“好了,请进。”
在前引路的男人蓦地停步,一豆昏黄悠悠的亮了起来。
黑夜中的烛光格外能够安抚人心。萧逸凝眸略略一顿,头疼瞬间缓解大半,忆却加混沌暗淡。
没关系,反正也无大事,过去吧
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如此反复,他的目光渐渐浑浊,举步便欲上前进门。余光扫过旁边仍旧看不清脸的男人后,危险的直觉骤然腾升,萧逸神思一凛,猛地停住后退。
这个东西,他刚刚在前引路时,后脑勺便黑漆漆的现在面朝自己,映着微弱的烛火,头脸处竟还漆乌一片
他的正反面居然一样
“铿”的抽出长剑,萧逸的额角渗出冷汗“尔等鬼祟,到底为何”
“我”
男人尖细的笑了一下,缓缓抬手剥开长发,露出白惨惨的一团烟雾。
仍是看不清脸。
“我是被水淹死的读书人啊嗷呜呜呜长年累月的困在这里,我好苦呀”
开始还只是低低的呜咽,而后音调拔高,渐渐扭曲,尖利得雌雄莫辩,刺得人发丝根根立起,胸口处又涨又酸。
手足不听使唤的发软,萧逸狠狠掐了下眉心,横剑向他用力一挥“够了”
呼啸的剑气凌厉而过,男人剧烈的瑟缩一下,猝然收声,居然果真止了哭泣。
平生从未与鬼魂打过交道,萧逸决定把他当作犯人来审“你乃幽魂”
“是。”男人委顿在地,哀哀道“某乃元和十三年的举人,可惜一生止步于此,夏日戏水时,不防掉去河里淹死了,呜”
被他抽泣得心烦意乱,萧逸冷然断喝“不许哭难道你们幽魂全部飘荡世间,不入轮,不能投胎”
“不”他呜咽道“小生冤枉啊,我是被困住的,冤枉啊”
他的喊冤声一下比一下凄切,乍一听闻又惊又悲,既是恐怖,加可怜。
萧逸蹙眉,刚要再问,着昏暗烛火的小屋里,却啪嗒啪嗒的跳出一只兔子。
它甫一出现,怨鬼立时便瑟瑟的收声。
挑着眉梢望过去,不知怎的,萧逸拿正眼看不到,只能用余光偷偷的瞧。这兔子毛色雪白,有一臂长,行为眼神极有灵气,妖异中又透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不善。
中元节前,月光正亮,兔子慢条斯理的瞥了冤魂一眼,拣了银辉盛之处,两条后腿顿然一蹬,整个身子如人般直立,而后对着还算圆满的明月,一下一下的叩拜起来。
诧异的瞪大眼,萧逸仔细观望,恍惚间似有根根透亮的银雾从月光中分化而出,一缕一缕渗入兔子的身体不止如此,那冤魂身上也有白气腾腾的逸出。少顷,他整个人明显缩小了两圈,就像失去水分的干瘪柑橘,喊冤哭求的气势全无。
一炷香后,吸收完白雾,兔子放下前爪,长耳微动,一步一步朝这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