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婵独坐萃曦宫内阁,怀里抱着那个装着血衣的小包裹……
子衿死了,她很想去送送他。在过去无数个被思念煎熬的日子里,是子衿修身玉立的身影给她带来了许多幻想,是子衿让她记忆中那个渐行渐远的人影重又活在眼前,栩栩如生。
她喜欢子衿在她的眼前出现,他一出现,她记忆深处的淮玉立即活了过来,日子立刻多了生动和活力。她一闭上眼睛,就回到了那美好的岁月——她要靠着这种回忆才有勇气活下去!
她无数次揽镜自照,无数次叹息:老了,老了,皱纹爬上额头,头发开始苍白,锐气渐渐磨损;而她的淮玉永远活在年轻的时候,每次入梦,他都是气宇轩昂,神采飞扬,依然是那样温和多情!临走前的惨烈情景只留给她清醒的白天!他还在心疼她,他希望寂静无人的漆黑深夜,他的婵儿是幸福愉悦的,像他活着一样……
她叹息着,哭着,可是她发觉自己居然没有眼泪了。是眼泪哭干了,还是把泪咽进了心里呢?或者,是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
郑始小心地劝道:“娘娘,陛下回到乾象宫了,各宫的主儿都去请安了。”
慕容婵懒懒地起身:“好,咱们也去看看。”
她踏出宫门的时候,小黄门正准备点着门前的风灯,这时候也就是申时四刻的样子。天阴冷阴冷,看样子说不定还会有一场早雪呢!
来到乾象宫,并不见各宫的妃子们。李品说,皇帝心情不好,把她们早早地打发走了。
慕容婵问:“看来陛下也未必肯见我,还是早早地躲着好。”
李品笑道:“哎吆娘娘,您身份贵重,和各宫娘娘自然不一样,刚才陛下还问您来着。”
皇帝坐在小暖阁,里边的炭火把一间小小的屋子弄得暖暖的。暖阁里只点着一盏灯,炭火笼子的红光投射在地面,皇帝的脸便看得不大清楚了。
慕容婵施礼请安,皇帝指着他旁边的位置道:“来,坐这里。”
慕容婵迟疑一下,还是过去坐下了。她瞥一眼榻侧的小案几上,一壶酒,一丸养心丹,从大小上看,正是她为皇帝特制的丹药。
“病可好些了?”皇帝的口气很平静,看来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慕容婵暗暗长舒一口气,回道:“好多了,劳烦陛下惦念。”
皇帝的手臂搭在慕容婵的肩头,把她的脸往自己这边靠靠,慕容婵心里别扭但没反抗,顺从地把脸靠在皇帝的肩上。
皇帝道:“此时此刻,你会想到什么?”
慕容婵道:“天寒夜长,围炉拥衾,谈诗论书,几度茶凉。”
皇帝推开她,凝视着她的眼睛:“婵儿,你还是那样美,那样让朕心醉!像朕第一眼看见你一样,你的双眼是一泓深潭,朕想沉醉进去,再也不肯醒来。你知道吗?这双眼太深了,深不见底,朕在里边游啊游啊,游得害怕,游得恐惧……”
慕容产吃惊地看着皇帝,皇帝丝毫没在意她的表情,继续道:“朕曾经想过,把慕容部族召到京都来,封官加爵,为的是朕的婵儿能开开心心。但是,当朕在某一个夜晚听到你叫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时,朕知道了:婵儿的梦里有一个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人。你的心给了他,朕永远都得不到你的真爱。与朕同床异梦的女人,朕还要提防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她会把复仇的钢刀扎进朕的心里!”
“陛下!”慕容婵跪倒在地,“陛下,婵儿爱戴陛下,敬重陛下,绝不会有此二心!”
“呵呵呵,不会吗?”皇帝轻笑几声,这声音轻渺渺地,在这光线朦胧的屋子里显得阴恻恻地,慕容婵头皮发紧,她想一步跨出去,但终究没敢动。
皇帝俯身蹲在她前边,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你会的,你想了不止一年,从跟了朕开始一直到现在,你都在想着:这把刀是扎在他的脖子上还是扎在胸膛上,是不是?”
他的声气越提越高,竟至怒吼起来,慕容妃吓得坐倒在地,两脚发软,站不起来。
门外的李品和郑始也吓了一跳,两个人面面相觑。
皇帝激动起来,他指着慕容妃的脸骂道:“好没良心的东西,朕该给你的都给你了,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天下女人有的,你有;天下女人没有的,你也有,你还不知足吗?现在竟敢串通母族害死朕的儿孙,图谋朕的皇位,好没良心的女人!忘恩负义的女人!”
一股郁气直窜慕容妃的头顶,她哈哈笑着,从地上爬起来,盯着皇帝怒道:“良心?恩义?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的良心和恩义?你屠杀我的父母兄长和部族百姓,你有何恩义?我的淮玉何罪?我的麟儿无辜,你就那么随便地杀了他们,这就是你该给我的恩义吗?屠人族,杀人夫,害人子,还要这人对你感恩戴德,三拜九叩……哈哈哈……尊贵的皇帝陛下,这就是你给我的恩义吗?”
郑始脸都白了,李品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时,二人听见“当啷”一声,天啊,分明是宝剑出鞘的锐响!
他们俩推挤着往暖阁里跑,慕容妃惊惧地叫着冲出来,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郑始急忙拉住,连拖带拽往乾象宫外奔去……
李品迎着皇帝,口中劝道:“陛下息怒,息怒啊陛下!”
他不知是该扶还是该拦,双手扎煞着不知道怎么办。皇帝一脚揣开他,怒道:“滚,朕要杀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女人!”说着,拔步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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