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妮走过去,半蹲在她身前,拿过被她攥得死紧的毛巾,帮她细细的擦脸。
克莉丝汀只能哭,一直哽咽,说不出一句话。眼泪也越擦越多,根本擦不完。
“好了,好了,没关系的。”
温妮把她脸上的残妆仔细擦干净了,把毛巾放在一旁。又好笑地捏捏她的脸:“看看你,眼睛哭肿成这个样子了,明天怕是连上妆都上不了。”
“……还有明天吗?”克莉丝汀开口,随即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剧院大概会把我撵走吧?温妮。我简直是个灾难!我根本就不该站在台上去的。”
温妮好笑摇头,起身,站到她身后,将她的脸扳过去正对着镜子,和她一起端详镜中人。
红肿的双眼,咬破的唇边,一触即碎的祈怜眼神,只在崩溃边缘的脆弱眉宇。
镜子里面的克莉丝汀,像一朵在暴风雨中颤抖的白玫瑰。在清纯不堪重负,柔弱濒临破碎之际,又生出一丝颓靡的美艳。
“外面满座的观众,要是能看到现在的你,他们都会为你神魂颠倒的。”温妮在她耳边轻声说。
“但是,你的教导,我都忘了。”克莉丝汀沙哑地道,“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换气节奏,应该把控的情绪调动……我都没有做对。”
“你在台上想的就是这些?”温妮挑眉,“还有什么?”
“你说过的,我们在台上,要用自己的一颦一笑,去操纵观众的喜怒哀乐。用表演,把观众代入我们营造的世界。让观众通过我们的诠释,去体验到他们前所未有的超越情感。让他们渴望的灵魂,在我们的引导下,得到升华。
“这就是舞台的意义,和演员的意义。”
克莉丝汀像背诵课本一样,机械地重复着这段话。然后鼻子一酸,眼睛一红:
“但是,我做不到,温妮。我没有办法。一到了台上,我的手脚都不听使唤,我的脑袋也一片空白。我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温妮笑起来。
克莉丝汀是一个认真努力的好学生。
“记不住是对的。”温妮把手按在她的肩上,“明天,再上台,你就彻底忘掉这一切。忘掉我从前交过你的一切技巧。”
“忘、忘掉?”克莉丝汀惊愣地抬头,直视进温妮温柔的眼底。
“对。”温妮微微点头,“忘掉技巧,只记住简娜。”
“简娜?”克莉丝汀疑惑的侧头。
温妮注视着镜中的她,问:“简娜是谁?”
“是……”克莉丝汀张开嘴,却忽然哑口。
“简娜,只是剧作家为了剧本串场,杜撰的一个小角色。但就是这样一个仅仅背负着三句台词的角色,同样也是一个完整的人。
“在别人看来,简娜在台上一闪而过的两分钟,不过只是戏剧在转场罢了。但对简娜而言,这就是她的一生。
“简娜不是活在观众的反应和评价中,而是真实的活在故事的世界里。不论其他人怎么看,她总是那么认真的、心酸的,甚至是痛苦地,走完自己的一生。
“哪怕她存在的意义,只有三句台词。而她的一生,只在这三句台词里,短暂的绽放。
“克莉丝汀……”
温妮轻轻靠在克莉丝汀的额侧,和她似懂非懂的视线相交。
“舞台每上演一次《奥赛罗》,就有一位将军在悔痛莫及中拔剑自刎;每上演一次《塞维利亚》,就有一位伯爵和少女,冲破世俗的桎梏喜结连理;
“每上演一场《波西米人》,就有一名绣花女怀着对爱情的无限憧憬在重病中怆然离世;每上演一场《魔笛》,就有一位王子赶走黑暗和邪恶,最终与公主双宿双栖。
“普罗米修斯被绑在高加索山脉上,被恶鹰日夜啄食肝脏;而白雪公主永远停留在十七岁。
“故事是引领灵魂净化的阶梯,而人物是承载感情升华的翅膀。
“我们所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灵魂去感受人物,诚实的表现出我们的体悟。让观众以我们的灵魂感悟为通道,去体验那些在现实生活中,他们无法实现的、在剧作家笔下,被凝练升华的高尚情感。
“让他们在一场戏的两个小时里,看尽人物一生的悲欢离合,世事的沧桑变化。在短短的三句台词里,看尽一个角色一生最喜悦和悲切的瞬间。”
克莉丝汀迷惑的神色中,开始闪烁着一点深思的感悟。
温妮知道,她开始懂了。
“你拥有diva的声音,不用雕琢就能俘获一切挑剔的耳朵。抛开技巧,带着对人物的同情去唱。将你的喜悦和痛楚,都化为你声音里的力量。去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简娜,把你这样濒临崩溃旳美丽,展现给观众。
“把你对角色、生活、生命的感悟,融入到你的表演中。让观众通过你的呈现,去体会到那些只属于故事世界的强烈爱恨。”
温妮的手指虚虚地划过她的眉梢脸侧:“他们会为你疯狂的。”
终于,克莉丝汀看着镜中的人,露出一点清浅的微笑,美丽得像芙蓉在雨后初放。
温妮也站起身,笑道:“来,我送你回去吧。公演期还有很长,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嗯。”克莉丝汀低低地点头。
“你现在住在哪里?”温妮一边带着她离开,一边和她闲谈起生活琐事。
原本克里斯汀应该是要搬出巴黎歌剧院的居所的,温妮也派了人过去帮她安顿。但雷耶先生在知道是温妮亲自把克莉丝汀推荐给皇家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