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义凛然的态度的姿态引来了高敏的哂笑,就仿佛成年人嘲笑小孩子。
“你觉得我想对你姐姐做什么?”她反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当然地回答,气势在她的笑声中已经有点弱了,“不过女人嘛!总是有点……嫉妒心什么的。”
高敏又继续笑了笑,“好吧,嫉妒心,我承认我确实有这东西,但是你觉得我会把它用在这件事情上?当然,你有资格看轻我的人和人品,但是对于我来说,认为我会把嫉妒心用在这件事情上,比认为我是一个坏女人还让我觉得受到了侮辱。”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笑容,但是从她的语气我可以分辨,她是带着情绪在说真话,也就是说,她是真的因为感觉到了侮辱而在恼火。
我原本打算的表演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对于我来说,高敏的这番言行也是一场有趣的表演。她说的话和某位斗士所说的话类似,那位斗士在被谣传、被怀疑和友人的老婆有染的时候说:“你可以不相信我的人品,但是你不可以怀疑我的审美。”
对于高敏来说,几乎也是一样,她承认自己的嫉妒心,却为别人怀疑她把嫉妒心用在对其他女人的恋爱故事上而感到恼火,哪怕这恋爱故事的男主角是她老公——虽然也许很快就要加上“前”这个限定词了。
所以,她究竟心中在意的是什么呢?找我姐姐又有什么事情?我越发地一肚子疑惑。
“你当然不是坏女人。”我说道,这倒不算是为她辩解,“不过你做事情的方式大概不太符合主流的意识形态。”
“意识形态这个词可以这样用吗?”
“阿尔都塞就这么用。”
“我听过他的名字,不过我对他没什么了解,你还读他的书?真是不务正业!”
“这是出于爱好,再说我的论文基本上也已经写完了。”
“本科论文而已。”她斜瞥了我一眼,“如果你对阿尔都塞这类似的哲学家比较感兴趣的话,我以为你对于学术还是有追求的。”
“是的,但是如果我不读理工科的话,我是不会对和我专业差距这样大的学术内容感兴趣的,距离总是产生美感和诱惑。”
“是适当的距离。就好像我们现在这个距离。这个距离正好保持一定的陌生感和神秘。”
“毋宁说是不了解。”
“你可以发挥自己的推理能力和想象力,毕竟什么都依靠坦白的话就没什么意思了。”高敏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仿佛是在对待一场游戏,这大概才是男女之间保持关系的正常态度。
“总要给点提示啊!”
“事物都是联系的,基本的信息需要你自己观察,然后就可以从一滴水推理到尼加瓜拉大瀑布。”
“不要拿福尔摩斯做幌子,你这是形而上学的思想。事物之间的联系是具体的、有条件的、内容上的联系,不是形式的、无条件的联系,只是形式地使用这句话,不是真正的辩证唯物主义的原则。”
“所以?”高敏一副好笑的表情问道。
“我也不是一个高明的心理学家,你起码要告诉我你想做什么!至于你这样做这件事情,内在的逻辑的、具体的内容的联系到底是什么,倒是可以让我去猜测。当然你这样说的话,我自然觉得整件事情当然绝不是‘嫉妒’和‘报复’这么简单的逻辑,但是女人自己不说,谁知道她们怎么想?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终于忍不住地追问道。
高敏继续回应我一个非常女人的答复,“你猜呢!”
好在不是另外一个非常任性女人的答复:我就是喜欢这样!
人这玩意,是很奇特的一种生物。有哲学家讲说:人具有天然的形而上学的倾向,总是忍不住想要整体地、全面地去把握世界。
我就有这种倾向,拘泥于因果的链条,有时候反而接受不了太简单太主观的理论——譬如纯粹出于女人的任性这种理由。
此时的高敏,她什么都不说反而越能在我眼中显得高深莫测,让我觉得她所谋甚大,思虑甚远,哪怕我成了她的棋子,但只要最后收获一幕盛大的歌剧,便足以慰藉我“贪婪”第一推动力的灵魂。
但是如果她只是单纯因为恶心不想找她老公解决生理需求,又仅仅因为看顺眼和方便勾搭上我,生孩子纯粹出于争夺财产,这反而让我觉得很失望,因为这样我的角色也不过是一个黄毛而已,没什么格调——虽然黄毛的故事很刺激。
不得不说,如果一个人所谋甚大,眼光甚远,他做事情就会足够地自我克制,协调好眼前和长远的关系——前提是他又有足够强的能力和手腕做好平衡,不然就是眼高手低。
我现在不能确定高敏是不是有远大的理想,但是从她克制身为女人的情绪,心平气和地和老公的“小三”和“小三”的弟弟打交道,甚至要把自己的妹妹嫁给我的行为来看,她眼光长远不长远我不知道,这份心性绝非普通女人所能有的。要么她所图的的东西利益巨大,值得付出,因此理智做出取舍;要么她根本不把通俗的爱情当作必要的一回事。
这种女性,就我所知的,只有波伏娃同时具有这两种境界,其余表面不在意通俗爱情又貌似有自己的人生哲学的人,几乎都是被生活所逼迫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承蒙夸奖,实在是不敢当。”高敏有些开心地笑起来,“如果我是波伏娃的话,你岂不是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