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岫云一看到那份报纸就晕过去了。
蓝鲸把陶岫云抱起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陆地上和人类一起生活了许多年,他依旧不大会说人话。
“阿鸣,阿鸣”
蒋有鸣扫了熙熙攘攘的火车站一眼,果断地下了决定。
“快走”
蓝鲸背着陶岫云在前面跑,他跟在两人身后断后,一出火车站,立刻拦了一辆三轮摩的。摩的一路开往市区,他不敢带陶岫云去医院,心里有种模糊的预感:他们应该已经被人盯上了
至于盯上他们的是什么人,他不敢下论断,却有很大的把握判定,应该是组织里的人找过来了。
刚刚在火车站里那么多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他敏锐地发现人群里有个黑皮肤的矮个子男人,他的脖子后头纹了一个十字架,黑色的。
当年岛上每个人都有。他手臂内侧原来也有一个。
从岛上逃出来以后,他就寻机把刺青烫掉了。
外头灯火初上,他们找了一家招待所,只敢开一间房因为谁也不知道分开以后,同伴会遭遇什么。
进城后不久,陶岫云就醒了。从三轮摩的上下来,一直到进了招待所,她一直都一言不发。三个人沉默地隔着一张桌子坐了许久。
最后他说:“蓝鲸,你出去给岫岫买点吃的吧。”
蓝鲸犹豫了许久,看见岫云朝他点了点头,才转身出了屋门reads。
他用招待所里的电热棒烧了一壶热水,给她倒了一杯,看着她用双手捧过漆色驳落的搪瓷杯子,像是要从中汲取一点勇气支撑自己不倒下去,他终于忍不住包住她的双手:“岫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那份报纸上并没有写明受害人夫妇的姓名,她怎么看了一眼就昏过去了呢她怎么那么肯定受害人一定是自己的父母
想通这些疑点的那刻,他忽然觉得有些荒诞。原来一直以来,自己认为平凡得毫不起眼的陶氏夫妇,其实也有自己的秘密。这个秘密,就连一向没有什么城府的陶岫云也知道。可她竟瞒得这样好。
然而在事发之前,他根本就没觉察到一丝异样。
他问完话后,陶岫云整个人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像是突然之间从梦中惊醒了一般,然后眼泪才哗地就下来了。
她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妈只叫我不要担心,我根本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他握住她的手,微微用了点力气:“岫岫,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她望向他,眼睛里含着泪光。
这个时候电灯爆了一下,屋里忽然陷入一片黑暗。有人撞开门闯了进来,拉起他和陶岫云的手就往屋外冲。
整个街区都断了电,招待所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们跟随人群从楼梯上挤下去,冲出门外。
他反手推了蓝鲸一把,一瞬间就做好了抉择。尽管后来事实证明,他当时的抉择愚蠢透顶,可当时他的心情是悲壮的,他心中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蓝鲸,你带岫岫走,不要再回去,走得越远越好”
蓝鲸抱住陶岫云,迷茫地看着他:“阿鸣,你呢,你要去哪”
他
他当然是要回山东。
当时场面很混乱,他又先入为主地认为杀了陶氏夫妇的人就是组织的人。既然是组织的人,他再和岫云他们在一起,就是害了他们。
招待所那夜一别,直到两年后他们才得以相聚。
当他返回山东,弄清杀害陶氏夫妇的并不是组织的人,却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蓝鲸和陶岫云了。
而他并不知道,蓝鲸和陶岫云与他分开之后,一直在逃亡中度过。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月,对方跟丢了他们,他们才得以在夜里睡上一个完整的觉。
而很多事情,就在他们分别以后悄然发生了变化。
没有了他的保护,蓝鲸很快就成长起来。不知道他受到什么样的影响,他竟然以为蒋有鸣是为了脱身保命才离开他们的。因此他对蒋有鸣的感情由敬爱转为埋怨,最后竟然带上了点恨意。
蓝鲸找到蒋有鸣的时候,他刚刚在鹿城落定工作和住处。这里是整个南方消息流通得最快,汇聚了最多猎人的城市。
他已经走过了北方的许多城市,根本找不到蓝鲸他们,只好抱着希望来到鹿城。
那天他刚刚帮进新租房子,下楼搬行李的时候,忽然看到对面的街上,站着两条有点眼熟的人影。
手里的纸箱嘭地一声砸到了地上。
“岫岫,蓝鲸”
蓝鲸挽着陶岫云的手走过来reads。陶岫云的眼睛红红的,看着他笑得很真诚。她说:“有鸣哥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蓝鲸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很久,才吐出一句:“阿鸣,你不带我们上去坐坐吗”
蒋有鸣这才手忙脚乱地把人带到出租屋里。
他要给他们沏茶,被蓝鲸拦住了。蓝鲸看了眼很快就窝在沙发里睡过去的陶岫云,从夹克衫里掏出打火机和一包烟,朝他作了个手势。
两个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阳台上,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咔嚓。
蓝鲸点燃了一支烟,吞云吐雾的姿势很老练。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蓝鲸。
咬着过滤嘴的时候,他心中如是想道。
“不问问这两年我们是怎么过的吗”
蒋有鸣取下香烟,撕破烟纸,把烟丝从里头拉出来,用大拇指一点一点地碾着。
“我一直在找你们。”
蓝鲸冷笑起来:“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