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看着这个夺目得仿佛与天地争色的女人,她明知以她的武艺说是去给人耻笑,明知此次比试是必死之局,却要先把自己父兄,把大魏摘出去,宁可自己颜面失尽,横死当场!这是他这辈子唯一深爱过的女人,他年少时就放在心头。五年间经常有那么多瞬间,他看见御花园的牡丹,便想起她当年面色暗淡地说自己家里也有牡丹园,可是父母兄长去世之后便被堂姐无端毁了。他看见自己做工精致的各式衣裳,就想起那两个月里,他们的衣服破了被她拿袖带里藏着的针线缝了又缝,补了又补。她甚至还拿山间猎人的衣服给他改了一件外衣。
那外衣实在太大,被她改了,实在是不好看的。但是不知为何,这件材质粗陋又不合体的衣服,在她手下,他就莫名觉得那是他这辈子最好看的衣服。待她把衣服改完,抬头对着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他莫名就觉得心肝颤了一下,竟觉得曾见过最美丽的风景,都比不过此时此刻。
那件衣服在他回京后,听说苏碧曦已经定亲后,就欲亲手烧了。但点起火后,就想起那些日子,他们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在火堆前互相取暖时,她为了逗自己开心,说她最不开心的就是父亲给她起的小名宝宝,甚至自己很大了还在叫,像叫小孩子一样。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此生再也不能听见父亲亲昵地叫她宝宝了。他本来还笑着,看她哭了,眼泪就像烫在他的心口似的,忙抱着她,一迭声叫着宝宝,轻轻地哄她。他便再也没有过烧了那衣服的心思,还宝贝地放在自己卧房里,到皇宫后还自己亲自收着。每逢天气晴朗,还自己拿出来晒晒,谁也不让动。
所有的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无论他把她藏在心底多久,多么想忘记她已经嫁了人,只要她出现在他眼前,他的心就无时无刻不在她身上。
而今,她跪在自己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说她即将要去赴死,说她死得其所。
突厥的这位素则柯公主一身突厥贵族少女打扮,满头黑发编了彩色的发带,额前悬了一颗红色的宝石,一身水红色的短袖胡服,窄袖绯绿,长靿靴,浑身充满着一股极为野性的魅力。已换了一身衣裳的苏碧曦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戴着累丝嵌宝紫金冠,蹬着青缎黑底小朝靴,乃是当朝贵族女子出门爱做的男子打扮,显得苏碧曦英姿飒爽。
两人见礼后,素则柯手中已多了一对双刀,这一下兵刃出手,其势如风,左手一刀便往苏碧曦头顶砍落。苏碧曦眼见白光闪动,长刀已砍向面门,急忙举起手中长剑一档。铮的一响,兵刃相交。
两位美貌女子在殿上比试,先不说战况如何,单是画面就是极美的。
萧煜内心却是震动无比,苏碧曦所使出的招式,竟然都是他当年每日要她早晚练习的。那两个月里,他们处境危险,时刻不保。但是苏碧曦身手太差,他便用树枝教了她一套剑法,要她日日勤学苦练,不求太多,只求有危险来时,能够自保。她今日竟然如此熟练地使了出来,如指臂使,便知她定是这五年来从未停下过练剑。他所爱的女人,从未停止过思念他。
二人拆了仅数招,素则柯左右双刀连砍,苏碧曦堪堪招架不住。苏碧曦显出了颓势,素则柯便要右手刀向下一劈,欲要轻松赢得这一比试。不想苏碧曦竟突然以一个不可能的姿势扭曲向前,只点了一下她的右手,手上一酥软,刀便脱手而去。素则柯心下一怒,一推一送,刀身便刺向了苏碧曦腹部,苏碧曦本能一躲,刀便划向腰侧。但同时,素则柯感觉到脖颈上一凉,苏碧曦竟然拼着受了她一刀,把剑置于她颈上。金銮殿上,满座大惊。
“郡主”苏碧曦口吐鲜血,神情却是骄傲道:“可认输?”
素则柯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个她原本看不起的中原女子,缓缓点了头:“我大漠女子敬佩英雄,你赢了。”
闻言,苏碧曦冲着已经惊恐站立的萧煜,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就如同那两个月里的模样,手中长剑掉下,缓缓倒了下去。只见萧煜用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接住苏碧曦倒下的身子,神情狂乱地大喊:“太医!”
大殿上的比试自是有擅长外伤的太医值守的。
两位中年年纪的太医见陛下如此着急模样,还来不及有所思量,便跟着陛下来到大殿后室,立即拿出止血散洒在了安乐郡主被刺伤的伤口上,并立即做了止血措施。此时却见另外一位正在把脉的陈太医神色带了一丝沉重,对着元朔帝行礼焦急开口道:“陛下,安乐郡主伤势太重,又已有了身孕,胎气大动,已有流产迹象,需立即请擅妊娠的金太医前来配合臣等扎针配药,否则……”陈太医的话顿时便停住了,只见一向英明神武的元朔帝,神情大恸,嘴角竟流下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