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自诩见过世面的老乡热衷于击碎他们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打听过了,那个学校一年只有五个娃子可以出道,全校却有几百号人,哪有那么容易轮到我们大勇。”
欧几里德的学费对农村家庭来说不便宜,他刚入学时的成绩也不足以获得奖学金,孙家大伯皱着眉头,建议孙勇华的爹妈把他送去城里当学徒工:“他大哥在魔都的大饭店里当大厨,不是一般的给人端盘子洗碗的那种服务员,是做一道菜就能卖上几万块华夏币的那种,带高高的白帽子的,你们知道吗?哎,说了你们也不懂,他那个是五星级的高级酒店,门口有人站岗,一般人进不去,能去里头的都是达官显贵……”
孙勇华的爹妈一辈子在地里刨食,五星级酒店对他们而言是个遥远的海市蜃楼,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想象大都市遥不可及的繁华。
“欧几里德学院一年要收一万多的学费,如果你去读,咱们家就要背债了,借遍亲戚朋友还不一定能凑出那么多钱来,你下头还有弟弟妹妹要嚼用呢……”闷热的午后,孙勇华坐在自家贫瘠的黄土地里,垂着头听他爸爸算质朴的经济账。
“假如跟着你堂哥去当厨子,头一个月就能拿到一千块钱的工资,包吃包住。如果干地好,以后还会更高。而且,还给交什么劳保,以后生病都可以白吃药白给医生看,你说,是不是很好?”
好,当然好,好到他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成了笑话。
孙勇华抿着嘴,看着他爸点燃了一片烟叶。
孙家村的男人都爱抽这种叶子,就地取材,摘下来随手一卷就能做成一个小巧的烟卷,方便实惠。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外出打工后衣锦还乡的年轻人在村里掀起了攀比的风尚,抽华夏牌香烟在村民眼中成了有出息的代名词。如果能叼上一支软华夏,乡邻聚会时腰板都能比其他人硬些,抽力群牌香烟的次之,谁家若还在抽土不拉几的烟叶,与人说话时简直连头都抬不起来。
孙勇华是兄弟中的老大,他家包括他在内全是没出过大山的土鳖,他爸虽然嘴上不说,但向往好日子的心是毋庸置疑的。
自从前年家族团圆宴上被亲戚有意无意地嘲了几句,他哪怕烟瘾再大也死熬着,再没在外人跟前抽过一回烟。当然,为了避免欠下人情债,旁人递给他的烟他也不接,一味摇着手推说自己已经戒了。
可是回到家关起门来,他抽地比谁都凶。
孙勇华的心在滴血。
家庭的贫困并不是孙勇华造成的,但作为长子,他自觉责任重大。他理应帮爸妈减轻生活负担,而不是用昂贵的学费与虚无缥缈的出道理想变本加厉地压榨他们。
但他最终屈从于自己的理想。
他想当学术明星。
说不清是因为喜欢这个行业还是单纯地想逃离肮脏泥泞的土地去做个人上人,反正他逼着父母恬着他们饱经风霜的老脸,一家一家地敲开亲戚的大门,借够了第一学期的学费。
录取通知书上写地很清楚,欧几里德的奖学金和助学金都只提供给排名在五十以内的尖子生,而孙勇华的入学考成绩,险险地挂在最低录取线上。
他花了三年时间考进前五十,期间因为他的执着或者说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他的弟弟放弃了在学业上更进一步的机会,早早地背起包裹到千里之外的省城打工。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弟弟孙勇杰继承了父母宽大的脸庞和黝黑的皮肤,穿上建筑公司土黄色的工装,看起来跟工地上举止粗鲁、不修边幅的普通民工没什么两样。
但实际上,他入学考试的名次比孙勇华还高些:“就比你当初考高了两名,其实也就是半斤八两。而且,你进步显著,现在已经是欧几里德的第七十三名了,我差地远了,以后也不一定能像你一样前进那么多名。你知道的,我并不是很喜欢读书,咱们家里能有一个人当学术明星就够了……”
最关键的是,家里供不起。
虽然孙勇杰安慰哥哥的时候表情云淡风轻,但孙勇华知道他其实也有个明星梦。
孙勇华家与学校之间隔着一条百米宽的大江,因为没钱修桥,村民自发在江上拉起一段滑索,下挂铁链,以作渡江之用。如果孙勇杰不喜欢读书,为什么下雪天还要划过滔滔江水之上的飞索桥,冒着生命危险去上课呢?
如果他不想当学术偶像,又为什么要报名参加欧几里德的入学考?
为了选拔有出道潜力的学员,各大院校的入学选拔考难度都远大于基础教育学校的毕业考,大部分完成了六年基础课程的应届毕业生会自愿放弃入学考,以避免被高难度的试题碾压,自找虐不可活。
可是,孙勇杰不仅瞒着家人偷偷参加了考试,还考出了孙家村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
但他偷偷将成绩藏了起来。
若非刘家俊参与了那届考生的招录,并以此作为鼓励孙勇华上进的谈资,孙勇华还被蒙在鼓里。
“弟弟为哥哥放弃学业,这个故事可以成为很好的宣传点,到时候让你弟弟为你站站台,拍几张哥俩好的照片,曝光率妥妥的。”因为孙勇华的成绩稳中有升,刘家俊看好他的出道前景,很快就打好了今后的宣传腹稿。
学术偶像虽然地位比演艺明星高很多,但无论是卖专著、卖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