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春花又过了一会儿,方才慢慢腾腾起了身。
她随手拿了牙白色的裙子罩在身上,头发挽成高髻,随手簪了枚银簪子,而后踢拉着鞋子出了屋。
按照惯例,她又守在墙角的菜园子旁边。手上拿着木勺,脚边放着一只木桶当中,无知无觉的坐在小板凳上,过上一会儿,她就随手浇上一瓢水,耳旁听着水声“哗哗”作响,心里头便也不再空落落的。
石娘一早醒来,瞧见身旁无人,一摸身边的被褥,入手冰凉,于是石娘的脸就更黑了一些。
石娘黑着脸穿了衣,汲上了鞋,黑着脸挽了头发,出了门,她一瞧见坐在墙角的春花,登时走了过去,人未到,声先到,“郎中着实可恶,春花你倒是给评评理。”
春花被石娘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歪,一瓢水结结实实的泼在自己脚上,嫩黄色的绣花鞋登时变成了暗黄色,鞋帮上绣着的小花,也蓦然变得黯淡起来。
石娘也吓了一跳,掏出帕子就要给春花擦鞋,“实在对不住了,我方才没有注意到。”
“不过是一双鞋子罢了,一会儿功夫也就就干了。”春花毫不在意。
石娘这才讪讪蹲下,对着春花,低声诉苦,“昨夜郎中去了花船……若是单单去了花船也就罢了……他回来之后又要说花船上的小娘子身姿窈窕……他莫不是嫌弃我了……”
“好端端的,郎中为何要去花船上?”春花放下木勺,看向石娘。
“还不是跟着三爷去的……”石娘话说一半,急急忙忙住了口,她看着春花一脸的抱歉,“春花……我并非有意这么说的……”
“无妨,莫说是三爷如今去了花船,他便是日日住在花船上头,亦是与我无关。”春花口上说着,面上却是闪过一丝痛楚。
石娘今早状况连连,心中发急,暗中更是恼怒郎中,她险些惹出了春花的眼泪,只急急忙忙解释道:“春花,那三爷去花船之上并非是去寻欢作乐,而是为了去找人。”
“找什么人?”春花一脸木然道。
“三爷找的正是一个小娘子……”石娘话一出口,恨不能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她紧紧捂住嘴巴,一脸歉意的看着春花。
春花苦笑一声,慢慢吞吞的说道:“去那花船之上,若说找人,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左不过还是寻欢作乐有美在怀罢了。”
“春花你有所不知,三爷去找那人并非是为了寻欢作乐……”石娘鼓足勇气,小声说道。
“不是为了寻欢作乐,又是为了什么?莫不是为了日行一善?”春花垂头说道。
石娘张了张口,忍不住在自己嘴上轻拍了一下,口中方才说道:“春花都是我胡言乱语,你莫要怪我。”
石娘说话间站起身来,伸长了胳膊打了个哈欠,又伸展身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口中刻意欢快道:“今日这天气不错,不如出门走走,听闻那江边有风,最是凉爽……”
石娘话说一半,回过神来,只恨不能立时打死自己,只得尬笑两声,拖了春花起来,“咱们去城里走走,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今日你莫要带银子,一应东西全当我请你了。”
若是平常,春花指定高兴,此番听到这话,倒是面无表情,只缓缓开口说道:“还是去江边吧,我倒是要瞧瞧江边的风,究竟有多凉爽。”
石娘面上像是开了杂货铺,没有油盐酱醋茶,却有酸甜苦辣咸,她自己惹出的事端,只能自己承受。
于是乎,太阳初升,街坊初开,万物复苏,欣欣向荣之际,石娘与春花沐浴在阳光下,不悲不喜,面无表情,一左一右的出了巷子,朝着城门而去。
春花依旧穿着清晨那件儿牙白色的裙子,头上依旧簪着一枚银簪子。那银簪子样式老旧,花样亦是带着几分古朴,想来是积年的老物件儿了。
石娘却是焕然一新,穿着件儿海棠红的襦裙,头上依旧别着昨夜那枚金簪,硕大的珍珠在簪头上闪着流光。
城中繁华,城外萧索,当然也许是心境的缘故。虽是夏日,江水已不及前些日子那般清澈。
天上太阳初升,天色却并非湛蓝,而是掺杂着暗暗的灰,于是天色就变成了蓝中透灰的灰蓝色。
又过了一个时辰,那暗淡的灰,似是薄雾一般,越来越淡,不知何时,又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于是天色似是被雨水冲刷过一般,变成了透亮的蓝。
石娘与春花两人立在江边,石娘一手拿着帕子,一手搭着凉棚,看向目光所及的最远处。
春花的神情似是依旧坐在自家的菜园子里头,面无表情,目光茫然,只等到江上有风,扑面而来,她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江上的风,果然是凉的。”
石娘自打一早瞧见春花以后,就处处失言,若是悔恨有用的话,说话间不过脑子的石娘早就被自己打的灰飞烟灭去了。
石娘此番斟酌了一番,这才开口道:“这夜里的风只怕要更凉一些。”
春花点了点头,口中附和道:“夜里的风景也比白日里更好些,因为夜里江上有船,还是花船。”
石娘趁着春花不注意的功夫,使劲掐了大腿一把,口中又说道:“我倒觉得白日里风光最好,你瞧那打鱼的渔船顺流而下,若是运气好的话,不等天黑,就会满载而归。”石娘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次倒是没有什么能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果然春花又点了点头,慢慢地说道:“若是渔夫能够满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