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世界相处。”
“太多东西让我觉得紧张,困惑,我一旦流露出紧张和困惑,就会被嘲笑。”
“我是一个loser,我没有工作,没有朋友,没有特长,我上学的时候成绩就不好,loser这个单词我对着百度翻译学了十分钟的发音。”
“但是,如果我自己待着的话,我就不是个loser。”
“我只是我自己。”
执行导演念完旁白,把气氛造起来,镜头给到任垠予。
任垠予坐在一片杂乱的草地上,海风徐徐而来,裹挟着游人的欢声笑语,比基尼美女湿淋淋地冒出水面,孩子和小狗围着沙堡追闹。他眯眼迎着阳光,满脸胡子拉渣,表情生涩又享受,画面有种笨拙的安宁,突然斜刺里杀进一把嗡嗡的机器响,一架等人高的割草机推到了任垠予身旁,他几乎连滚带爬地起身,站起来的时候顺手提不合身的松裤子,割草的环卫工骂骂咧咧,说他影响市容市貌,今天上头说要把草都修齐整,明天就该把流浪汉都关起来。
镜头快速拉远,任垠予落座的地方不是悠闲的海边,只是马路中间的一个安全岛,椰香与沙滩在远处,被一排排海景酒店圈起来,任垠予只是坐在车来车往的安全岛上,就着尾气味偷点普世的热闹。
“cut!”
卫昆挥手,这一镜算是过了,潘麒和化妆老师连忙冲到安全岛上,潘麒给任垠予递冰水,化妆师拿着吸油纸给任垠予补妆。
深冬的海岛仍旧热辣得很,这部戏外景戏不多,全塞到今天一天拍了,眼下是太阳最毒的时候,任垠予脸色通红,被晒得有点晕乎。
方才在镜头前,他那种小人物的怯懦褪干净了,神情冷漠,邋里邋遢的造型本来是埋汰人的,现在却让他显得很不好惹。
“手机呢?”他问潘麒。
潘麒担忧地看他一眼:“没有新消息。”
任垠予便垂下眼帘没说话了。
他被沈槐从沈槐的房子里赶了出来,鞋都忘了换,只拿了手机,一个人走了很久才走回自己的八百年没回去过一次的住处,到门口了才想起来没带钥匙,大半夜把潘麒叫起来给他送钥匙。潘麒匆匆赶到,看到任垠予的模样好险没吓死。
他脸色苍白,目光涣散,笔挺挺地站着,盯着他家门上的猫眼,仿佛中邪。
任垠予就这么窝在屋里消沉到了电影开机,那些天都是潘麒照顾他,他不管是吃饭睡觉,任垠予都抱着手机,不是在等就是在打字,光听声儿,潘麒估计任垠予都快打出一本《红楼梦》来了,然后某天任垠予对着手机愣了好久,慢慢放下后,把头埋在枕头里,埋了了好一会儿,后来潘麒去拉他起来吃饭,发现枕头湿了一大片。潘麒虽然猜得到他在给谁发消息,还是找机会偷偷看了一眼,令人意外的是,那聊天界面却只有寥寥几条消息,潘麒便明白他是写了删,删了写。
饶是这样克制,任垠予发过最后一条消息过去后,得到的是拉黑提示。
潘麒这个怂人,也觉得心头冒火,替任垠予抱不平。
好在任垠予虽然一脸行将就木,还是没有耽误工作,准时飞到了片场,巧的是,他要演的角色面黄肌瘦模样狼狈,还有一脸未经修饰的胡茬,导演卫昆瞧见他的模样,还挺满意的,认为他是特意做了准备。
刚开始拍摄的几天里,任垠予状态的确不好,他大部分时候都是独角戏,没人提醒他,他对着镜头也能神游开,情绪也难以调动,卫昆看出来问题严重,把他拽到房间里彻夜深谈,又让他歇了两天,先拍别人的戏,等任垠予再回来的时候,终于勉强调整好了。
任垠予没有再试图用别的方法联系沈槐,只是一休息就会看看手机,翻看和沈槐的聊天记录,和几张偷拍的沈槐的照片,他很后悔没有跟沈槐合照过。
戏已经拍了大半个月,任垠予才从疼懵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很分裂,为了不耽误工作,尽快入戏,任垠予用那两天休息时间,努力把自己装进角色,就像曾经的表演老师所说的那样,他是个缺乏自我调动能力的,彻头彻尾的体验派,然而这一次,他演戏的方式却多多少少捞了他一把,沉浸在角色里的时候,他起码不会满脑子都是沈槐。
表演老师曾经说,他这种靠完全入戏来调动情绪的演员,不是废了就是疯了,那是因为表演老师漏掉了他是怪胎的可能性,他不仅仅是长得好有才气而已。
袁喊是典型的方法派演员,他的天赋在与对细节的琢磨和观察,力求真实,而任垠予的天赋在于,他天生就该做演员,所有人在学习表演之前都要先学会“倒空”,但任垠予不需要“倒空”,他本来就是空的。
这世界上乏味无趣的人根本数不清,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容器,去装别人的人生,别人的性情。任垠予得天独厚,乏味无趣没有yù_wàng地游荡在世间,很可能也会这么蹉跎过去,但他偶然见识到了梦想的轮廓,开启了最应该开启的那扇门。
他演什么样的角色,就把什么样的角色装进怀里,被角色填满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人生之乐,别对角色太留恋,也能像装进去一样轻松地倒出来,因为他是一只空瓶,他的本体并不会与外来物质发生化学反应,入戏出戏就比别的演员容易,自然不会报废也不会疯狂。
但是这半个月,他浑浑噩噩的,面对镜头的时候会想沈槐,想那个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