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澄辞别上路回北京完成学业,裔勋谏他“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奉天驿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马车内万氏施芸抽抽搭搭的哭着,对启澄自然万般不舍,但求学立业总归是好事。凤杰鞍前马后,为启澄取下行李往站内送。进站口处启澄与家人告别,裔勋这才发觉他长高长壮了,变得挺拔结实血气方刚,曾经那个虎头虎脑的“捣蛋鬼”如今已成堂堂男子汉。他穿回北京现流行的西装,头发也打理的很短,裔勋愈看愈欣慰。
启澄忽道:“小纹儿,不跟舅舅说再见吗?”他俯下身来。
萃纹松开施芸的手跑到他的怀里,“舅舅再见,下次回来还要给我带糖吃呀。”
他抱起萃纹大笑说好,又对众人道:“我给你们唱个歌儿吧。”
众人微笑点头,只听启澄唱——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扶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
来时莫徘徊
……
虽不知这是啥曲子,也不知以歌动情还是因景触情,但万氏施芸早已又抽泣起来。裔勋动容,“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启澄像是唱给家人听,实则是唱给自己听,做父亲的明白。
“瞅你们一个个哭的,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爹,你赶紧带她们回去吧。”他又换回嬉笑口吻。
“常给家里写信,在外要懂得照顾好自己……”万氏施芸不免又絮叨起来。
裔勋扬手一挥,“去吧。”转过头大步流星走上马车。
启澄潇洒道,“走了!”话音刚落人已进站,唯凤杰跟其后帮忙拿行李。
望着启澄消失的背影,祖孙三人才缓缓走回。
启涏凤杰正式入驻叶记商行。
叶记商行下面有三个厂区,一个大的面粉厂两个小的大豆豆油厂。除此之外兴京祖产地租也挂在商行管理,另投五六只股在各行商号年分红利。单余姚曾经就是在其中一个小厂里上工,想来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启涏果真接替了启洺的位置,常驻商行总部管理日常生产行政事宜,仁平负责供销叶记粮油的商铺收账杂事。跑外的差事落到凤杰身上,自家那盘半死不活的土货铺全权交由他大哥打理,自己做成了实打实的上门女婿。
每日启涏需来见裔勋汇报当日诸事,裔勋也亲力教他生意经,时常带他外出疏通各色关系。但一段时间下来便发觉,启涏实在不是这块料,既没有仁平办事稳妥干练,也没有凤杰办事精明务实,甚至不及他大哥启洺,启洺好歹管理日常勉强无过。每听裔勋在房中呵斥启涏,金夫人不得不豁出脸面来求情,求老爷不要揠苗助长启涏太小凡事需慢慢教。裔勋骂道:“你大哥在你这个年纪,哪还需要我这般操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前信誓旦旦跟我保证的,我看全是空话大话!”
他愤愤离去,余姚不得不追赶着劝他消气,启涏才从学校出来得给他时间适应。
叶家大院很明朗的形成三股派别:万氏和姑爷凤杰一派;金氏和小儿启涏一派;裔勋和仁平一派。但仁平此时已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万氏金氏都想争取到他,谁人都知仁平最得裔勋信任欣赏。仁平忠诚裔勋,但因着卿卿原故不得不为金氏一派着想,故而也尽心尽力辅佐启涏上位。万氏这边与凤杰商议,想让凤杰打通杜婶儿这条线,毕竟凤杰是杜婶儿旧主,也是他举荐杜婶儿来余姚身边服侍的。凤杰则劝岳母稍安勿躁,他自有办法争取到仁平。但他们仿佛都忘记了两个人——余姚和秋溶。
单余姚没有染指叶家一分产业,金氏万氏对她的忌惮怨恨多来自情感上,毕竟她无子嗣可与他们相争。秋溶同为小妾,若启洺在世或许还有她们母子一席之地,但启洺已死,还是在红年出生之日过世,金氏觉得是这个孩子命硬与启洺相克,才害死她大儿子,多不爱理秋溶母子,任其自生自灭,没有衣不蔽体给口饭吃已觉仁至义尽。秋溶犹如下堂妾,幸而裔勋时不时派余姚过来探望。
秋溶出了月子恢复到原班美貌,但余姚瞧的出来,她已刻意隐藏住她的女子之美,多着黑灰白衣上身,胭脂水粉更是不再使用,凡事以金氏卿卿为尊以妾卑待己。卿卿精神越发好转,金氏又势必好好养育经年纬年,早已把孙儿接到自己门下尽心抚养。她瞧见红年就想起启洺,不愿跟秋溶母子一并上座吃饭。如无节日各房本就分开用饭,故而命她们母子自行开灶,又准她们不必日日请安,逢初一十五过去即可。每月份例本就少于卿卿,有了红年也未给多涨,总不能叫她月月拿体己出去当。
她要再次向余姚伸出手。适逢余姚来探她,她故意将清汤寡水的饭食摆在桌子上,余姚瞧见不免一阵心疼,吃这些东西哪来乳汁哺育红年。
“是夫人那边克扣了份例?”
“自打有了红年份例就未曾涨过。”
“晚上你带着红年来我们房里吃饭,你自己向老爷说。”
秋溶抓准时机,道:“我替红年谢谢姨奶奶,我必教导红年要像孝敬母亲一般孝敬姨奶奶。”
余姚自嘲:“差辈儿了,我是他奶奶。”
“母亲也好奶奶也罢,我是说若姨奶奶此生无子嗣,红年愿为你养老送终披麻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