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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气清,一顶红绒顶的小轿子停在大理寺门口。

自打朝中清查乱党以来,大理寺掌管案卷核查,忙得昏天暗地。前不久又因大理寺一名掌丞遭到刺杀,大理寺周围加派官兵巡防,就连每一位大人身侧都贴身跟着侍卫。

……

牢中。

谢蘅说:“唐无意能在府衙大牢中来去自如,可见吴行知对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不管他们是不是沆瀣一气,我的案子要是交给吴行知来主审,关上公堂的大门,谁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那唐无意又是个惯会颠倒是非的,在案宗上用些春秋笔法,蒙混过大理寺的审核并非难事,届时尘埃落定,再怎么挣扎也于事无补了。”

许世隽问:“你说应该怎么办?”

“去找戚如。”

许世隽摇摇头:“你不知道,前些天大理寺中也遭了刺客,冯观说服皇上,调派了兵力过去。现在大理寺进出都要凭借腰牌,不许闲杂人等进入,且每位官员身边都有侍卫跟着,说是保护,其实就是在盯着他们做事。这次清查以张家为首的文士一党,正给了那阉人铲除异己的好机会……”

“没有法子进去?”

“我只能试试。”许世隽说,“可……可戚少卿为官二十余载,以女儿之身鹤立朝堂,除却侦察案件和处理公务,从不与任何官员来往,如此才能在这次清查中躲过一劫。现在将她拉下水来,她肯么?”

谢蘅笑道:“你放心,戚少卿不会坐视不理。”

她思忖片刻,解开绞着玉丝的梅花盘扣。许世隽讶然,忙避开眼睛去,心脏猛跳了几下,“阿衡,你这、这是做甚么?”

谢蘅从内衬里取出靖王予她的那副印章。那伙子牢役虽然猖狂,但都是混了多年的老油条,知谢蘅的身份摆在那儿,没敢真仔细搜了她的身,故而印章还教她藏得好好的。

谢蘅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她将印章塞到许世隽手中。

那暖暖的温度几乎烫上了他的手心,许世隽将刻字一打量,腔子里跳动的心脏一下停滞了,好一会儿,他才呼出一口气来,“是,是靖王府……”

“皇上调派,可是用得神机营的兵?”

京师中内城有御林军,外城有神机营。神机营也是驻扎在京师,拱卫王城的重要兵力。

谢蘅猜测十有八九要准,许世隽点头道:“是。”

“我记得之前打官司,也为驻守京师的士兵告过一回状,那时听他们讲神机营的统帅是与靖王爷一起镇守过广陵的人,当年还被戏称为‘广陵战神’……你拿着这印章,去找他帮忙。”

许世隽点头:“好。”

“见到戚如,你帮我再捎带一句话过去,你就说,‘七年了,时来易失,赴机在速’。”

许世隽将这句话记下,虽然不明白谢蘅为何要提醒戚如抓住机会,但只要是谢蘅所说,必然不会有错。他继续点头应下,“好,我记住了。”

两个人坐着,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谢蘅又淡淡笑起来,“这才短短几年,转眼你都能当事了。”

许世隽说:“秋闱时过了会试,不过我才情不佳,堪堪行列末尾,是靠着父亲在户部挂了个衔儿。”

谢蘅还不曾听说这回事,喜道:“如此说,我们世隽也是有功名的进士了?”

许世隽这人,家里有严父管教,虽然爱混,可自小到大,功课却不曾落下过,人不及张大公子那般有才华,却也不是个白丁老愚。只是心思不在建功立业上,就爱到处耍混,如今能走上仕途,谢蘅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从前是我混蛋,开心一日就糊涂一日,后来才想明白,跟你在一起才是开心的,你一走,我就只剩下糊涂。”

他轻轻握住谢蘅的手,又道:“阿蘅,你放心,我这次一定能帮到你。”

至少不要比靖王府的那位差。

……

许世隽从小轿子中弯腰出来,眯着眼望了望澄碧的青天。侧门守卫上前来,查问身份,许世隽张开手,印章系在他的手指上,在空中荡了一荡。

对方察看清楚后,立刻低下头,“请进。”

那方印章有棱有角,硌得许世隽掌心发疼。

张雪砚刚刚回京那会儿,为了漕运总局之事费心费力,请皇上准下此事。不出半月,总局定下西鹿江疏浚河道的功业,使得张雪砚在朝中一时风头无两。

下了朝,两人转头在酒楼碰见。许世隽还想,以前从来都不见张大公子来喝酒,看来是如日中天,都要开始应酬了,正要拿张雪砚乃是借漕运总局的光才有今日之事去嘲讽一番,却见这人胡茬儿满面,抱着个酒壶,失意得不成人形。

从前他还不知缘何如此。如今却是想明白了。

正这般苦笑着,人已经到了大理寺少卿值班的持道阁。因戚如是女官,为避嫌,持道阁中就她一人,寻常夙夜在公的戚少卿如今连公务都不再理,身边守着两名侍卫,专门听她读书。

今日读得是朝闻道的《金光楼》,声音琅琅,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位女先生在教人读书了。不过两名侍卫显然没有她这样的闲情野趣,两张脸绷得僵硬。

看管戚如,实在不算甚么好差事,这个女人折磨起人来很有一手。之前是讲民间怪谈,若是谁听笑了,立刻就得掌嘴三十。

戚如仰在座位里头,脚搭在书案上,将书偏了偏,目光凝在许世隽身上,挑了挑眉,懒懒打着哈欠说道:“你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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