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美,天还是不暖和,中午去学校附近那家川北火锅店升升温,成吗?”
她说的学校附近就是我们大学附近。大学时每隔一段时间,我们便到那里聚餐,打打牙祭,云紫至今还改不了口。
我打着方向盘,应道:“不行,中午时间太紧,来回路上都得两小时,晚上吧。”
云紫道:“好吧,我没事想和你掰扯掰扯,就为我不肯早生孩子,家庭战争逐步升级,势同水火了。我们没离婚,是因为婚姻就是一局围棋,双方段位越近,切磋时间就越长。这段位包含了学识、修养、性格乃至出身等因素。”
云紫北京土著,嫁得不错,话里透出一贯的自负。
晚上我接了君君准时赴约,见川北火锅店爆满。服务生点了火锅将菜上毕,我边吃边听云紫痛诉革命家史:
“你说他家那么火急干吗?什么世道了,还把媳妇当生孩子工具?本小姐横向可在女神和女神经之间发展,纵向可在牛a牛c之间发展,就那么容易就范?你说生孩子风险多大啊!要一下生个神童还好,当妈的里子面子全赚了。要生个木头木脑的呆瓜,那还不得把两个人的一生赔进去?所以我并没有做丁克族的想法,只是想先过过二人世界再说。可他越来越和我急。最讨厌的是他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教,哭着想抱孙子……”
君君可能饿了,只管大吃大喝。我忍不住笑道:“什么赔啊赚啊?让人听见还以为你是人贩子呢!依我看他也没什么错,你今年二十九了吧?正是生孩子的黄金期。过了黄金期,生的孩子就容易有问题。”
云紫轻轻推移面前小碟,神情落寞:“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坚持的东西很难改变。”
我心有所感,笑道:“大家都在坚持自己。”
君君要便便,我让服务员领她去洗手间,云紫向我投来谴责目光:“坚持?那要看值不值。你那死脑筋也该转转了!说你多少回了?不能把一生赔到一个拖油瓶身上。这孩子可怜是真的,可谁可怜你?她爷奶要不管,你干脆送她到福利院得了。”
我欠身给云紫递纸巾,情绪波动:“我知道你的想法不错。可我一想到吴楠,一想到我们三人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就没法狠心放弃。你不知道君君现在有多乖。”
云紫的脸被白雾笼着,毫无遮拦地抖露心事:
“你说婚姻是什么啊?我一乐天派女人,嫁给他一乐天派男人,才多久啊?这都变成了悲观论者。恋爱那阵子,老以为婚姻是美丽的纽带,现在它成了可恶的绳索。我这会儿琢磨着婚姻它像冰箱,以保鲜爱为出发点,结果把爱冻僵了。”
与吴楠相伴的温馨纷至沓来,那些幸福已成了不可触摸的云烟。我抑着悲绪微微笑道:“我认为两个人相爱了,婚前应该是酒,越浓烈也就越香醇;婚后应该象茶,越清淡就
越耐品味。”
云紫笑着说你既然这样懂婚姻,就应该趁年轻再找一个,何必硬撑着做苦行僧?
我说我当然不是独身主义者,要有不嫌弃君君的人,我当然会嫁给他。
我们海侃瞎说,君君吃饱了,就专心致志的听,直至分道扬镳,云紫无法说服我送走君君,我无法说服她放弃避孕。回途,君君蜷缩在副驾上不说话,那样子分外忧郁。
又一天我接君君遭遇堵车,赶到幼儿园时,看到君君立在教室门口哭,看到我边扑上来,紧紧抱住,十分委屈地说:“姐姐,君君好怕……怕你不要君君了……”
我知道她多想了云紫的那些话,抑着情绪拉起她说:“君君以后别再说这了,也别这样想,姐姐不会不要你的。”
君君一进家门,就一声不响地去了小书房。我一边做饭一边偷看,见她低头写字,凝重得像个学者。
吴楠去世至今,君君就变得越来越沉默,沉默到让人心痛。
吃饭时君君仍是不声不响,夹住菜只是往嘴里填。而吴楠在时,她总是挑着挑那,提这要求那要求,比如不用汤匙,用小勺;不用白筷子,用巧克力色的;不用小碗,用大碗。
她不停的要求,我和吴楠不停的手忙脚乱。
偌大的餐桌前坐着我和君君,周围摆放着整齐的空凳子,只嫌寥落了些。我望望窗外深重的夜色,夹菜给君君,笑着说:“君君想吃什么就对姐姐说哦。君君要多吃饭才能长高长聪明,才不会生病。君君长高了就不用姐姐接送,还能帮姐姐干活了。”
君君看我一眼,不说话,只是卖劲地吃饭,腮帮子鼓得满满的。几颗米粒掉在桌上,她很有眼色地放下筷子,拿了纸巾捡起,扔进垃圾篓里。
待我收拾完厨房,发现君君在低头画小人,画的全是吴楠,周围写满了两个字:爸爸。
君君看到我进来把画藏在身后,咬着嘴唇,眼神游离。我发现她看我的眼神竟有些怯生、疏离,心不由痛楚,且有些惊惶,把她抱起来,亲热地抚摸她头:“君君想爸爸了?”
君君慢慢点头,泪珠在黑乌乌的眼里打转。
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慰她,噌着她有些冰凉的小脸:“姐姐也想爸爸。君君知道吗?姐姐和爸爸一样爱君君。君君秋天就要上小学了,君君会越来越懂事,懂事的孩子都不闹人……”
无论我怎么说,君君都不搭话,怔忡了片刻,不声不响地去了书房。
我虚脱般靠在门框上,看着君君幼小的影子,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