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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车厢中,薛庭儴肩披黑色的鹤氅,盘膝坐于青碧色的地毡之上。
车厢一角放着只鎏金的熏笼,里面烧着上好的银丝炭,烤得整个车厢里暖意融融的。
他单手扶着车帘,墨色的宽袖蜿蜒垂了下来,眼中含笑,又带着一丝疑问:“你是?”
安伯半垂眼帘:“大人应该见过老夫,当年在定海城……”
“如若说定海城,本官见的人多得去了,本官并不认识你,如若没事就退开,不要拦着本官的去路。”薛庭儴打断他。
“大人……”
“听见没有,还不速速离开,我家大人乃是朝廷命官,若再是唐突,就送你去五城兵马司。”
“薛大人,老夫乃是吴家的下人,曾陪着姑娘见过大人一面。”不得已,安伯也顾不得故作高深,只能匆匆自报家门。
“吴家,可是吴阁老的那个吴家?你有何事?”薛庭儴的目光这才又落在他身上。
“此地说话并不方便,不知大人可否与老夫单独寻一处说话。”安伯道。
他料是薛庭儴不会轻易答应,哪知对方却是随意抬手一指不远处的一个茶楼,道:“那就那处吧。”
两人先后进了茶楼,择了一处雅间落座。
薛庭儴端着香茗轻啜,一面道:“若是有事就说,本官并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耗费。”
“大人,是因为我家老爷的事。”
“如若你是来替吴阁老求情,还是免开贵口。一来我们并不熟识,二来此案如今也不归本官审。”
“老夫是有一事想求大人,希望大人能帮一帮我家姑娘。”
薛庭儴扬眉看他,突然笑了起来,满是讥讽与嘲弄:“你们吴家的人可真是可笑,寻常你们求人帮忙就是这么求的?”
他无视安伯有些难看的面色,脸冷了下来:“我之前说得很清楚,一来我们并不熟识,二来此案如今不归本官审。再说白一些,你吴家与我有积怨,我为何要帮你们吴家的人。”
“薛大人……”
薛庭儴扯了一下嘴角:“你们吴家人该不会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事吧?”
“薛大人……”
他站了起来,拉上兜帽:“本官茶也喝完了,该说的也说完了,想必吴管家是个聪明人,千万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已经自取其辱了!
若是有别的办法,安伯不会来找薛庭儴,可偏偏没有办法。
那日安伯离去后,就去了吴家。
可吴家现在被人锦衣卫的人严密把守,不许进也不许出,安伯离得老远看了许久,只能掉头离开。
而远离京城这几年的他,早已不同以前,倒是试过去找吴阁老的那些门生打探些内情,可根本没人敢见他。
这几日他听闻审讯权移交给锦衣卫,安伯就知道吴家这次彻底完了。
吴家可以完,姑娘却不能完,尤其他今日一早又去了陶家一趟,正好碰见陶寡妇闹着让陶邑同休了吴宛琼。
他大怒,还和陶寡妇吵了两句,却根本不是那老泼妇的对手。
万般无奈之下,他终于决定实施之前的想法。
可惜弄巧成拙,他因一时无法真正低头,竟是触怒了薛庭儴。
薛庭儴刚走到门旁,就听到扑通一声响,转头看去,却是安伯跪了下来。
“若是小的之前态度让薛大人心中不悦,还请万万别跟小的见识,小的是真心实意来求薛大人的。小的知晓往事不堪回首 ,还请薛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小的一般见识。”
薛庭儴看着他,眼神晦暗。
似乎看出对方有些动摇,安伯道:“我家老爷行事历来谨慎,哪怕是与门生之间,也极少有书信往来,偶有书信,也都是找他人代笔。你们审项竘,根本审不出什么,即使他本人认了罪,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我家老爷指使。而我家老爷乃是两朝元老,深受太/祖看重,没有真凭实据,只凭几个人空口无凭,根本动不了他分毫,顶多就是罢官为民。”
薛庭儴的眼神变得饶有兴味,他回到桌前坐下,看着安伯:“若是我没弄错,你是吴家的管家,深受吴阁老信赖,只是因为之前惹了场祸事,遭了冷落。怎么?你这是遭了冷落心存怨恨,所以想报复主子?”
安伯面sè_láng狈地一暗:“薛大人怎么说都可,而小的今日前来,就是想和薛大人做一笔交易。只要大人能保住我家姑娘安稳,小的便奉上一物,此物足以让大人心想事成。”
薛庭儴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眼中满是冷然:“你想保吴宛琼?当日我妻遭海盗袭击,是你和吴宛琼弄出来的吧?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去保一个仇人?”
“难道你不想吴阁老死?”安伯一急道。
“我想也好,不想也罢,与你何干?”薛庭儴站起来,冷冷地看着他,:“树倒猢狲散,一个注定下场不会好的人,本官并不会放在心上。”
安伯静默了下,道:“姑娘只是个女子,如今她过得并不好。如果薛大人心中有怨,直接往小的身上撒就是,当日之事也出自我手,与姑娘并无太大关系。”
“本官其实挺想不通,世人有趋利避害之本能。你倒好,什么罪都往自己身上揽,做奴才的做到你这种地方,也算是罕见了。难道说吴宛琼其实是你的女儿,所以你才会如此尽心尽力照顾她?”
安伯的脸僵了一下:“薛大人乃是读书人,知书达理,还是不要妄然猜测,这会让自己失了风范和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