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完四年级,在村上小学的学业就结束了。念五六级,要离家有七八里路程。路程不算远,最闹心的是上学之路必横渡资江。
每天六点刚过就起床,吃几口前一天剩下的油炒饭,里时常塞的是几张油面饼。偶尔奶奶给一个苹果,或塞几毛钱,但那机会屈指可数。每到后两节课,肚子就咕咕叫,放学路上几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一条泥巴小道不知滑倒了多少女学生,爬起来,边走边遮住屁股处裤子上的泥巴;河边一阵接一阵的寒风割破了多少只耳朵,耳朵上开始生冻疮,在课堂上越痒越挠,越挠越痒。
渡船上挤满了学生。几个不怕死的捣蛋男孩,脚蹬船板,俯下身子用力,船便开始左右摇晃。仿佛一阵风刮来,船就会被掀翻。女孩子们被吓得一声接一声地尖叫。对于胆大而且会游泳的男孩子来说,这也许是一种疯狂的享受,可对于胆小且不懂水性的女孩子,这分明不是渡船,是渡劫。
最让我和七七苦恼的是,我俩居然不同班。四五个村庄的学生聚集在这里,一个年级有一百多号学生,每个年级分了两个班。俩人的分开,学生人数的增多,学习上也渐渐有了压力。
随着这一切的改变,孩时的苦恼,少女的惆怅也接踵而至。我俩用坚强的笑容在奶奶们面前伪装,却在背后偷偷抹眼泪。那时都希望每天被爸妈坚实的臂膀揽在怀里,然后告诉我们:孩子,别怕,爸妈是你坚强的后盾。
无法想象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里每天都有爸妈陪伴的日子,因为那就是奢望,是无数次在熟梦里陶醉不愿醒来的幻觉。现实里,年复一年,爸妈只有春节在家停留几天。
记得一次语文课上,老师大发脾气。布置以《最爱的亲人》为题写一篇作文,两个班一百多号人齐刷刷地写成了“最爱的奶奶”。没一个写爸爸妈妈之类的。老师说没一个人认真对待,骂所有人抄袭。特别教训了我和七七一顿:我俩的作文惊人地相似,故事情节都雷同。
七七哭着和老师顶嘴,我也支支吾吾地向老师解释,可解释半天也没能表明心中的意思。
一份份真切的挚爱就这样被老师误解了。
她,当时也是孩子的母亲。城镇人,一家老小住在镇街上。每天早上骑着单车载着儿子来学校,下午放学载着儿子回家。时时刻刻领着孩子在身边,对孩子无微不至的照顾。哪能体会到我们这群留守孩子日夜只有奶奶陪伴的日子。
孩子,也许为了某件错事说谎。但正儿八经地跟他谈爱恨,他所说的所写的绝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我们的作文不是对母爱或是父爱的亵渎,更不是为交任务而草草对待互相抄袭,而是年少心底最真实地写照。
不知是每天的祈祷感动了上天,还是鸿雁捎去了我们的想念。七七的爸妈回来了,且在我俩的面前坚定承诺,会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
我对这份关爱太渴求了。不自主地改口,称呼二叔二婶为二爸二妈。
二妈挺个圆鼓鼓的大肚子,肚里的孩子即将出生。奶奶们告诫我和七七在外人面前不得声张。
在农村生二胎理正言顺,可必须有准生证。听奶奶们说,之前计生办的人进那些超生或未办准生证的主家门,就像土匪进了村,见东西就抢。要是主家再不交罚款,就爬上房顶揭瓦。也有些个蛮横的主家,拎着棍子跟着爬上房顶,计生办的人吓得急忙跳下屋顶,一个接一个落荒而逃。
孩子出生了,准生证也终于办妥了。家里院子的上空迸发出一阵阵欢声笑语。
孩子在族里排行第十,在家排行第三,故取名欧十三。二爸刚开始对此名抱有不赞同。六哥,七七,十三,可六哥毕竟是死了,十三在家排名第二才对,应叫欧十二。二奶奶却骂二爸,说六哥没了,但他曾来过,他就是永远的长孙。
有些事在不经意间完整,有些人出乎意料地命中注定。没了六哥,却多了十三。虽我还是排在第九,但不再是幺妹,身后还有十三这条尾巴。感谢上苍,感谢十三,更感谢二爸二妈的造化。
我和七七抱着十三爱不释手,奶奶们一直苦闷的脸上也绽开了笑容。一旁的二妈边洗尿布边唱上了: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绽笑颜
从此不再受那奴役苦
夫妻双双把家还
…
这是戏文《天仙配》里的唱段,我和七七瞬间又被迷上了。
之前每年正月,村里会请来戏班子没日没夜地唱大戏。每次,各家都会用铁锅炒半升黄豆,或一升花生,边看戏边嗑。很少有人家嗑瓜子的,因为瓜子在自家地里种不出来,得花钱去商店买。老老少少扛着长板凳,早早地来到村口戏台前。一阵阵铿锵有力的锣鼓声响起,一张张勾红抹绿的脸齐刷刷登场。优美的身段,清爽的唱腔,五颜六色的花衣服。我和七七看着台上的一切,如痴如醉。
“二妈唱得真好听,比戏文里唱的还好听。”唱毕,我和七七不约而同地鼓掌。
二妈呵呵笑,接着又摇头,说我妈唱得比她好听。
我诧异。我妈会唱歌吗?我可从没听过我妈唱歌。我妈唱歌居然能比二妈唱得好听?一定是二妈哄我的。奶奶们望着我,淡淡地笑了。那笑预示着她们有我和七七不知的秘密。
奶奶说,二妈原本是唱戏的,妈妈也是。二妈在咱村唱戏时,结识了二爸。然后就嫁,在此扎根,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