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季含的人大都说她脸皮薄,这是好听而委婉的说法了,换句话讲,就是死要面子。也不知道这是来自她妈许老师的遗传,还是受了亦舒那句“女人最要紧是姿态好看”的影响,或许兼而有之。
牧柯的一句“好久不见”,让季含失神怔愣片刻,随即笑道:“你居然同我说好久不见?”
她与牧柯之间撇开她那尴尬的单方面的男女之情,无论如何,都不至于生疏到要说“好久不见”。
牧柯自来气质清冷,只有在很少的时间场合才会松懈下来,季含很早以前就发觉这个秘密,因而总觉得与他之间是不同于别人的。这份心思在很早以前曾透露给乔理听,后者很是不屑:“谁身边还没几个至交好友啊,更何况是打从有记忆以来就相交的发小,难道也要一副冷言冷语的做作姿态?”
彼时季含少女怀春的心思不可撼动,听了这话也只当耳旁风,此时此刻,倒是很难为情了。
牧柯的新电影在找取景地,看中宋晚名下的这栋别墅。她知道他向来喜欢亲力亲为,做事更是一丝不苟,想起昨天还在一起商讨坐地起价的方案,不禁汗颜。
谈起新作,牧柯变得滔滔不绝,从故事架构到选角标准,一一道来。
高中时拍舞台剧,他做导演,架势已见雏形,今日看来,倒也不陌生。季含那时也编过几个故事,与他合作,虽说是小打小闹,但确是不可多得的美好回忆。
故友重逢,话题扯得没边,季含端正姿势,接话抛梗,自觉不卑不亢,得体自然。
他说:“我今后打算回国发展。”
“很好啊,中国电影市场需要你回国效力。”
“你对电影一向有兴趣又很有想法,随时欢迎你来现场参观。”
季含笑眯眯点头称好。
“记得你以前在同学录上写毕生梦想是拍一部成功的电影,不知现在进展如何?”
她谦逊作答:“还差得远呢,写而优则导,我这第一步尚且未达标。”
“我预备年前结婚,赏脸来参加婚礼吗?”
季含的笑容僵在脸上,还未作答,又听见牧柯调侃:“你向来不喜欢这些虚礼,我这个俗人是不是自讨没趣了?”
“小时候说过的话你也当真?”她眨了眨眼,搬出救兵,“苏沐和季念的婚礼我都去了,还差你这个吗?”
苏沐咳了咳,歉声说:“是啊,婚礼办得仓促,在国外的朋友就没一一邀请了。”
牧柯笑说恭喜,“我与季念自小相识,这结婚礼物是一定要补的。”
“客气了。”
接下来的气氛变得活络起来,可谓宾主尽欢。
谢天谢地,季含长舒一口气。人生一大幸事莫过于在你面对棘手境况毫无招架之力时有人鼎力相助。
晚饭后躲在厨房做水果沙拉,宋晚双手撑在流理台上,身体僵硬,时不时回望客厅,刻意压低了声音同季含咬耳朵:“那可是牧柯,看在你我多年的交情上不抬他的价简直人神共愤!”
转移话题是明智之举,季含问:“我比较好奇我们的交情价值几何?”
宋晚比了个手势,季含哂笑。
牧柯驱车离去后,她松了一口气,倒在沙发上,神情恹恹。闭目养神间,只听见有人说:“看到我们家季含这副应对自如的模样,我觉着这件陈年往事可以说是画上句点了。”
这个莫须有的结论自宋晚口中道出,季含认为她对自己误会颇深。
季念的声音不咸不淡响起:“不然你还想怎样,牧柯都说要结婚了。”
季含的眉头一抽,想起前因后果,又是一阵麻木。
季念一拍脑袋,叫嚷道:“我就说不对劲,咱妈完全努力错方向了,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压根就不是你喜欢的调调。”
季含咬了咬唇,继续沉默以对。
季念饶有兴致地分析着,“你看,许老师给你介绍的都是什么人哪,从律政界到商界再到医学界,稍微对你口味的就是在外交部工作的那位,我要跟咱妈提点意见,要往文娱圈发展才对嘛。”
乔月欣靠在季含身上,拂了拂她的头发,温声道:“二十几岁的时候还会记得十几岁时喜欢的人吗?”
季含有辩解的权利和义务,问道:“我喜欢的是什么样的?”这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宋晚的归纳能力见长,抢着说:“才华横溢,彬彬有礼。”
季含嗤笑道:“我已经过了喜欢和自己性格相同的人的年纪,现在喜欢性格互补的。”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会,回过神来,那话怎么说来着,人的脸皮随着年龄的增长是成正向变化的。
给自己倒了杯水,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季含打断了接下来所有的话题:“各位八卦小能手,恕不奉陪。”
季念拦着她问:“话说回来我一直都不知道牧柯的女朋友是何方神圣哎,你知道吗?”
所谓补刀,不过如此。
季含有气无力,拖着脚步往楼上迈,走到一半又突然觉得刺激一下季念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半伏在栏杆上,念出一个名字——
“林伊一。”
平地惊雷,鸡飞狗跳,尖叫嘶吼,歇斯底里……季含捂耳逃跑,心想:“季念也是很会给自己加戏了。”
虽然下了雨,但晚间闷热不减,潮湿中带着热气,躺在床上的姿势换了又换,季含始终睁着一双眼。乔月欣体谅她想独处,另找了间房休息。
程怀远端着一杯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