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五年十月初二,重庆府龙隐镇。
程掌柜正坐在一棵大黄桷树下吃着面,自从来了重庆府,他就爱上这种用炖煮过的豌豆和肉臊做成的拌面,几乎每天都要来上这么一碗。
“这位客官,我看您这些日子经常来,不是本地人吧?”老板娘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好奇地问着。
“对啊,我是江西人。”
“江西好地方啊,水土好,瓷器好。”
“你们这里也有好瓷器啊。”
这座小镇以前叫做白岩场,因为附近的山上有座白岩寺而得名。
后来传说大明建文帝被他叔叔篡位后四处流亡,就到这白岩寺出家为僧,所以这座寺庙被改称为“龙隐寺”,这座小镇就被称为“龙隐镇”了。
小镇的一头是官道,另一头就是一处嘉陵江码头,交通十分便利。
那些以前因为战乱到蜀地避难的工匠们,发现附近有优质的瓷土,便把制造瓷器的手艺带到了这里,从此以后,这里几乎家家制瓷,这座小镇也因此兴旺起来。
程掌柜选择居住在这里,主要是因为此地交通便利,是瓷器的重要集散地,方便打听消息,再加上他久闻蜀瓷浑厚大气,自成一派,也想来观摩观摩。
他到处走走看看了几日,本地人倒是热情大方,也不怀疑他是来“偷师”的,熟稔以后便和这些店铺作坊的人无话不谈了。
蜀瓷的器型和胎体做得大气,但釉色较厚,彩瓷的发色也不如他们德祥升窑厂的,不过倒是别具一格,自有韵味。
他想等到播州那边有了消息之后,买几件回去琢磨琢磨,说不定能博采众长,有所创新。
他正走回客栈准备睡个午觉再到处转转,却见几个官兵站在客栈门口,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正站在柜台处和掌柜的说话。
“大人,小的真的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他来了有些日子了,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也没说个去处。”掌柜的面露难色,正在和那个军官说话。
忽然抬头看见程掌柜走了进来,有些激动地说:“大人,就、就、就是他!那个江西的的程姓客商!”
“是吗……拿下!”
军官转头一瞪掌柜,那气势吓得他倒退了两步,正好被身后的官兵擒住。
“小的冤枉啊!冤枉啊……”程掌柜又惊又怕,还一头雾水,怎么就惹到官兵了呢。
“你可是姓程,江西来的?之前拖人送过一封信到播州杨氏?”军官问道。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是封东家写给客户的信啊……”程掌柜心里打着鼓,难道那封信出了什么问题吗?
那是柳家三老爷亲手交给他的啊,说是向杨氏询问交货的事宜的……
但是他自己没有拆开那封信看过……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人犯已经验明正身,带走!”
“大、大人……冤枉啊!”
程掌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塞上了囚车,摇摇晃晃了大半天,到半夜才到重庆府衙门。
知府王士连夜升堂审问了他。
他便把受到东家指派来重庆府送货,还有得知播州杨氏叛乱的战事还没有停歇,但是东家觉得生意人要守诚信,便让他把书信找人送到播州,这些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知府大人。
“那些你所带来的货物现在何处?”王士问道。
官兵搜查了客栈,并未发现程掌柜所说的“货物”。
“那些都是上等的五彩瓷器,小人怕带在身边会有闪失,便寄存到城中的一处钱庄。”程掌柜说道。
王士派人速到钱庄去将那些装满了“瓷器”的箱子取来,开箱之前,又让程掌柜确认过了。
等到官兵们撕开封条,用程掌柜交出的钥匙打开了那十几个大箱子,程掌柜和知府王士都吃了一惊。
这十几个大箱子,只有一半是装的瓷器,剩下的一半,装的都是白花花的银锭……
“你可知道你东家的信怎么写的?!”王士问道。
“不是询问交货的事宜吗?”
程掌柜这下真的有口莫辩了,装箱的时候他亲自查验过了,怎么一半的箱子里就变成了银子了?
这么多银子,也有好几万两了,送银子去播州干什么呢?
“师爷,把信拿给他看。”王士说道。
师爷将信纸展开拿到双手被缚住的程掌柜面前,一字一句给他读起来。
“杨兄,多年未见,贤弟甚为想念。得知兄已在播州举事,所费颇糜,先差人送上白银三万两,以作军费所需…。”
题款人写的是“弟达远”……
达远……
这个达远是谁?
程掌柜好像听说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信是三老爷交给他的,说是大东家柳承志所托……
啊!对了!他想起来了!
以前柳家大少爷还在的时候曾经跟他说过,他二弟柳承志表字就是“达远”!
这个柳家二少爷,之前去了南洋五年,回来接管柳家的生意也才一年,怎么跟播州杨氏扯上关系了呢?
程掌柜正在快速回想着此行的每一个细节,想着信和货物是怎么被掉包的,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大胆奸贼,还不速速招来!”王士见他还没有招供的意思,便大声呵斥道。
“小人真的不知道啊,这封信是我家三老爷亲手交给我的,那个信上的‘达远’,应该指的是我们东家柳承志……”程掌柜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但是王士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对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