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带头呛声的来头也不简单,”叶怀南的脸上挂着豆大的一个“苦”字,就差没将两道眉毛给拧成一股苦瓜藤,“听说是西琅北部,临近沙城的那地方上一个藩王的女儿,平日里在太学便很有些欺软怕硬的坏名声,这次许是没认出来顾家姑娘,所以到了这才敢有恃无恐地兴风作浪。”
韩振一声轻蔑冷笑。
“藩王?哼,那西琅北地近金胡沙海,乃是蛮荒之所,其地所居之民杂糅,但大抵可分为三种:黑发黑眸的中土周齐二国人士,金发碧眼生性烂漫的碧湖人,那身有上古波斯血统、貌多怪异的丑恶蛮子。常年驻军西琅的将领都应知道,稍向北地而去,便有三样最令人头痛的东西,一为沙匪,二为丑蛮子,三为行路至此的中土商旅。”
“沙匪虽不受律法管教,但神出鬼没,行事作风颇为潇洒坦荡,几乎不与官兵争斗。而那行路的中土商旅身边大多有天价聘来的镖局人马护着,有些镖局与当地兵将熟识,一般也惹不起什么大风浪,只是这些说着转弯囫囵话的丑蛮子最是不服管教。那蠢货的亲爹虽是个藩王,可处于哪种三不管的地界上,怕只是个为了赚口官家饭养兵的招安贼匪,远非皇亲亦非国戚,身后没有血脉家底撑着根本不足为惧。”
他皱眉看了眼像是在神游天外的褚阅,屈起手指在岸上轻敲两下,这才接着道:“现今的麻烦可不在这些小卒身上,那个想要躲开金吾卫的唐绣到底有无在背后指使他人动手,那背靠京兆尹姜氏的顾家小姑娘伤势如何,明伦书屋名声受损又会到何等程度,这才是要症所在。”
褚阅似乎没有听到指节叩打书案的那两声脆响,撑着下巴兀自接他说了下去。
“倘若顾家的姑娘只受了皮外之伤,一切倒都还好说,可若是一旦伤到了筋骨,且那唐绣确实又趁乱指使了他人,按我朝律法当与闹事者同等处置,到时再加上姜放那个护短的上下一打点,她纵然轮不上死字,可前程也已尽毁。墨色沉香都不在了,缠情书自然也写不下去,旁的不说,明伦书屋这次可是又丢了银子又跌了名声。”
叶怀南听到这像是稍稍安下了心来,忙一摆手,扯住褚阅的衣襟抖了几抖,道:“我那时发觉她混在人群里脸色眼神极是不对劲,就将她叫住了。那时候也是生怕出什么大事,心里慌得直打颤,不过现在想想可亏是多看了这一眼,要是等金吾卫动手抓人,那咱们书屋的脸面更是丢得干净。等金吾卫把人群打散后我倒是带了念北揣了银票跟了过去,哪知上下打点了半天,银子也使出去了一大把,只听说这案子惊动了京兆尹姜大人,已被收至大理司,择日待审。”
“我心里急啊,又想了点法子到了金吾卫的监牢里去探了一圈,好歹去见见那唐绣。她向我一口咬死说动手的那几个学生是并不是她指使的,而她脸色不好看也只是因为自己的心血被人污蔑”
“等等,污蔑?”褚阅抬腕将她晃晃荡荡扯着自己袖管子的那只手拍了下去,又瞪了她一眼,“方才我像是听到你们说那顾家小姑娘与四周的人起口角的时候说了句什么来着?”
韩振略一回想,很快便向她道:“她说那缠情书的人物、故事,都不是墨色沉香自己创的,照搬了安虞的什么傀儡戏。”
褚阅脸色一整,向叶怀南低声问道:“她这话是真是假?”
“人都昏过去了我哪知道是真是假”叶怀南的脸色比起方才来更多了一抹青灰,像尊石头人似的站在他二人面前,握着竹骨扇柄的那只手连指尖都在颤着,“再说我虽而儿时曾随父母到往过安虞做生意,但也从没看过这什么安虞的傀儡戏啊,纵然是真的,也无从考证,若是假的,也”
褚阅气得又是一瞪眼,恨不得一口将叶怀南给吞进肚去。
“也什么,明伦书屋每年每岁养着那么多书生,怎的偏偏就她出了这等不入流的事?要是真的,你就给我尽快想办法把这唐绣推出去!”
叶怀南自知自己一连串干了好几件蠢事,被她咬牙切齿地低声吼过来,吓得缩了缩脖子。
“那咱们现在”
韩振从褚阅手中抽回来那纸公文,薄唇轻动,半晌只抿出来了一个字。
“等。”
叶怀南“等那顾家姑娘的消息?”
褚阅恨铁不成钢地揪了她的耳朵,将一双唇贴至她耳边,恶狠狠道:
“此案既已收至大理司,姜谚是京兆尹姜维的同宗族妹,姜放与阿言又是昔日同窗,而今日阿言匆匆离家,怕是姜谚不好出面但还想做姜维一个人情,所以便将此案交予了阿言。外人不知明伦书屋与安远侯府的关系,这是大利,莫不如先这么按兵不动,横竖阿言也不会扔下自家买卖不管,你等着她的消息,再做打算也不迟啊。”
“遇事就找我,你也不想想褚家现在到底是谁做主,韩振这么大个人杵在这,慌什么慌。”
“我那不是”
“不是什么?还是说你那时候正想着旁的呢?啊?白花花的银子都斗不过,谁勾了你的魂是怎么着?”
“什么勾魂摄魄的,”叶怀南哭笑不得,“从早上开张就没歇过,银子赚得多还是我的不是了?”
褚阅双手叉在腰间,毫不示弱地撇撇嘴,“我还不知道你,银子才是你家娘子,人家逛舞坊乐司都是盯着跳舞的漂亮姑娘、弹琴的英俊琴师看,你倒好,拈着人家的点心果子非得琢磨着怎么能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