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言自眼角扫了扫他拂在自己颊边的那只手,似笑非笑地挑了挑嘴角,到底还是给了他几分薄面,捡起羹匙又舀了几勺面皮,余下的鱼肉丸子倒是都被她塞进了田安肚子里头去。
倒不是她有挑食的贵小姐脾气,只是今日劳碌,实在吃不下什么东西,而田安自幼在军中长大,戍边将士们能吃饱肚子已然是大幸,哪还有什么功夫挑挑拣拣,也正因此“浪费”二字在军中乃是大忌。从前褚言虽不娇气,但身上带病没胃口也难免会将东厨做好吃食不动筷子地退回去,那时田安虽然并没有多说什么,可还是几不可觉地皱了皱眉头,她察觉到后便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再一想他那身世,心头一软便暗暗叮嘱了石青她们,日后东厨所做饮食要仔细看好度量,日常所用也无需事事精细。
褚言疲倦地阖上眼,将额心抵上他肩头,歇了好一会才轻声开口。
“新收了个案子罢了。”
“是什么案子能教褚大人如此疲倦,”田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着,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缓缓扣紧,另一手则像是在哄孩子似的,轻轻缓缓地拍着褚言的背,“是今日西市争斗一事?”
“正是如此。”
“哦?不过是几个年轻气盛的学生而已,再说那案首不是已被金吾卫缉拿了么,此案既然如此简单,那还有什么好审的,按我大齐律法判个闹市闹事罪,罪首论斩不就够了。”
“若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那于争闹中受伤的学生是老顾侍郎的独孙女,名唤顾子西。她年幼时父母便已早逝,被老顾侍郎一手养大,七岁那年与京兆尹姜维家的独子姜放定下了婚约,十三岁时老顾侍郎仙逝,自那以后举目无亲的她便被姜家收养,与姜放青梅竹马地长在一处,感情极是深厚。翟王爷以为她出了这等大事,那姜放和姜家人会那么好性子地等着大理司来伸冤么。”
“姜家?”
田安了然一挑眉,转手揉揉她的耳垂,温声安抚道:“姜维姜谚姜语,三只老狐狸还真不愧是一族兄妹。既然姜家有意将事情闹大,那闹事的学生现在如何处置了?”
“暂且被收在了金吾卫的监牢里,”褚言歇得够了,抬头轻轻挣出他的怀抱,在黑暗中轻车熟路地摸到外间桌上的灯烛并火折子,点起灯盏“过午的时候我同郭少卿去探了监,问清楚了家事身底才知道动手的那些傻丫头均是寻常人家出身,姜家若是想要报复,易如反掌。”
“而且你应该也听说了,她们闹事的地点就是明伦书屋的大门口,起因还关乎于书院出的一本书。姜家想要怎么为顾子西出气,只要不太过于藐视律法,那都与我无关,我担心的只是明伦书屋的声誉会就此一蹶不振罢了。”
“识人不慧这是罪一,监管不力这是罪二,那姓叶的管事可要来向你请罪啊。”
“你应当知道,内事一向由大哥掌管。”
听她提起韩振,田安微皱了皱眉,银灰色的眼睛里倏然闪过一丝不耐,不过很快便被遮掩了下去。他默不作声看着褚言扬声唤来守在门外的石青竹青,去里间将公服换下,散了发髻走出来,不知在想着什么。
不一会,去往东厨的竹青便捧了食盒回来,端出碗热气腾腾的鱼肉丸子面汤并两三碟子爽口小菜摆在桌上,又热了壶安神茶在旁候着。可褚言似乎胃口不佳,接过羹匙搅了搅汤面上的细碎葱花,只吃了几口便有停箸的意思,正百无聊赖地挑着鱼肉丸子,却听得身旁的田安忽然开口道:
“我听梁文赋说金吾卫那还收押了写那书的学生?说是疑似背后主使,容不得顾家的诋毁自己便恼羞成怒,暗暗指使旁人与她争吵,可有此事?”
“是又怎样。”
“那便奇怪了。人人有其所好,那写书的学生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既然这书已经不是第一卷,那从前或许应该也曾有不人说过这一句‘不喜’,且按照梁文赋所说,她气量狭小、容不下旁人一点纠错,算是个浞訾栗斯的人物,既是如此那从前怎从未有过今日这等闹剧发生呢?”
“或许从前她没来凑过这等热闹?”
褚言听罢他这番话,瞿然一怔,端着羹匙敛睫想了好一会,半晌,似是想得通了,这才将羹匙扔回汤碗里,伸出指尖将之推到田安手边。
“不,她能因为旁人一句不喜就脸色阴沉似水,想必定是极为看重自己的‘佳作’,说不定最喜欢隐匿在人群中听着四面八方的褒扬沾沾自喜,所以又怎会错过这等热闹。如果她确是今日这场闹剧的背后主使,那定是与顾子西有所怨结,事关姜家,即便姜大人不说我也得好好查查;若她只是来凑热闹,并非主使,那此事或又与明伦书屋有关,那更是要彻查清楚。”
田安顺手接过她递过来的汤碗,轻搅了搅羹匙,舀起来一颗鱼肉丸子和几张软糯的面片,漫不经心地吹了吹。
“今日回来得这么晚,可是因为去了姜家?”
“是啊,于公于私都得去见见顾家姑娘。”
田安吹凉了羹匙里的面汤,却并不打算自己吃下去,手腕一转便将羹匙递到了褚言的唇边,挑了挑眉,示意她张嘴。
“她现在如何?”
“尚在昏迷着,”褚言轻轻瞪了他一眼,将羹匙推开,淡声回道,“听梁将军说,那时的场面很是杂乱,那书摊子前本就多意气用事的年轻学生,仅凭叶怀南和书屋的杂役怎可能看管得住。那顾家姑娘眉骨上